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90章世态炎凉

    如今,被诊断为携带艾滋病毒的牛天菱,回到家中之后蒙头就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起床。形容枯槁,萎靡不振,两颊深深地陷进去,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微微蠕动,急促地呼吸,好像已病入膏肓一般。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他的精神世界早已漰溃了。

    远在蓟州城洲际大厦打工的妻子金叶芳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着急地打电话回家问他:“老公,你怎么还待在家中不出来打工?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经不住金叶芳的再三追问,牛天菱只好把父亲感染艾滋病的消息告诉了妻子。金叶芳一听,惊呆了,顷刻之间,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不但丈夫染病毒,就连老实巴交的公公也染上了,家中的男人一个个都染不治之症病毒,这个家由谁来撑起,以后这个家该如何是好?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老天爷呀,你也睁开眼看看我金叶芳呀,我的命好苦啊,第一任丈夫死于安全事故,第二任丈夫即将死于艾滋病,现在连公公都感染了,将来会不会连婆婆也难于幸免?命运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金叶芳的泪水随后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她在工地宿舍里整日以泪洗面,这该如何是好?这个家庭天塌地陷了,有可能再一次走入分崩离析的困境。金叶芳从此再也没有了笑声,时刻都充满了阴霾。

    不仅如此,牛天菱在时刻经历着死亡恐惧的同时,一家人很快便遭到了亲朋邻居们的疏远,甚至没有一个人敢进他的家门。而且在后来的数天里,让牛天菱更难过的居然还是妻子金叶芳对自己无形当中渐渐疏远,自从他被查出艾滋病后,妻子就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打电话回家,也很少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和家中的事情,这让牛天菱心中放心不下。

    牛天菱安顿好父亲之后,匆匆忙忙赶回蓟州工地,金叶芳刚见他面时吓得连连后退,如同躲避瘟神似的。牛天菱就悄悄地跟科普了一下艾滋病知识:这个病只是通过血液和性传播,不存在呼吸、唾液传播途径,不是瘟疫。但金叶芳还是懒得和他说话,甚至连晚上睡觉也不愿和他睡同一张床,两口子在家里俨然成了陌路人。

    牛天菱心里清楚,金叶芳不仅是害怕自己被传染上,还开始有些嫌弃他了。但牛天菱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他也不希望自己这样连累妻子。一天,牛天菱拉着妻子金叶芳的手说:“叶芳,我虽然已经没有治癒的可能了,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的小阴源,不仅是我俩爱情的纽带,也是你和前夫的结晶,他现在还小,不知道灾难降临到你我头上是个什么滋味,我求求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管将来你再婚跟谁成家,都要对小阴源好,照顾好他健康成长。。。”金叶芳看了看毫无精气神的丈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为了不让金叶芳一厥不振,鼓舞她面对生活的勇气,牛天菱尽管自己身染绝症,可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面对一切,努力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对小阴源倍加关爱,常常在周六周日亲自到打工子弟学校去接他回工地,悉心照顾小阴源的日常生活,开始慢慢存钱供他以后上学,不管自己活着的时候,还是将来死去以后,他都希望小阴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里过得快乐,不要有一丝一毫的思想负担,希望他将来不但学习成绩非常优秀,还希望他长大有出息,成为栋粱人才。

    由于一直服用国家免费发放的增强免疫力的药物,牛天菱父子二人的病情都一直没有恶化。但金叶芳却对牛天菱却有些不冷不热,似乎还有些冷眼旁观,颇有点放任自流、见死不救的意味,认为艾滋病就是治不好的绝症,拿钱医治等于去填无底洞。

    姚动生得知这个情况之后焦急万分,常常抽空回工地安慰牛天菱说:“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而至,也不是一时刻就能去。最痛的结局,就是人走了,感情还在。人心,都是渐渐走远的;感情,都是慢慢变淡的。你也不要过分着急和灰心丧气,师娘一听说你得的是艾滋病,她心中肯定害怕,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也情有可原,因这个病以前只听说外国人得的多,咱们农民工几乎跟它无任何交集,没曾想一根小小的抽血针竞然让你染上病毒。”

    牛天菱长叹一声回道:“动生,我没有怪罪过她,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我早已想开了,主动,换不来心动,在乎,得不到看重。如果对方眼里没你,我又何必放心里;如果人家情里没你的份,我又何苦再一往情深?”

    “师傅,话不能这么讲,我知你还在生师娘的气,说的都是拱火的气话,感情不是一人惜,而是两人守。你虽然嘴上说着气话,但你心里是有师娘们,赶明儿我要好好劝劝师娘,让她抽空多陪陪你。”

    “谢谢你,动生,我这辈子的命不算差,一是遇到叶芳,二是遇到你们这些善良的老乡,有多少人的离去,是不被在意;有多少情的放弃,是不被珍惜。即使我跟你师娘的缘分失去了,但情却难收;即使有些看不见的伤害,但我的心却很疼。脑海里总是浮现曾经美好的岁月,因为有岁月来过的痕迹;总有一些难以磨灭的记忆,源于温暖的交集。即使以后一辈子再不联系,我却可能会记一辈子;哪怕不再有心动,但我仍然有心痛的感觉。”

    “嗯,师傅,你的心地宽阔,待人也很真诚,对师娘也情深意重,我希望你别向命运低头,也不要向病魔屈服;更别暗自流泪,盼望你活得坦坦荡荡,笑笑咪咪潇潇洒洒,不要让他人笑话,也别胡思乱想,得不到就不要,做回自己,好好养病,你能行的,师傅!”

    姚动生又找到堂叔姚清远求情,要他给师傅牛天菱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可老板就是老板,一般不为人情事故所感动,除了付给牛天菱夫妻二人工资以外,多一分也不肯借出,就连姚动生自己向堂叔预借工资也不肯。所以,一气之下姚动生便来到天香国色,找老板娘纳兰静怡、工友谢冬梅和夏柳荷两人想办法筹钱,暂时解决了牛天菱就医的费用。

    有一天,蓟都市艾滋病冶疗医院走廊上聚集着一群民工,他们抬着患病的牛天菱,来到医院就医。医生对众人苦口婆心地说:“这个病总的来说是没得救了,我们可以给他开些药品吃以平稳他的病情,减少他的痛苦,抬回家慢慢静养去吧。”

    民工们有的愤怒,有的要与医生论理,然而都被牛天菱制止了,他虚弱地说:“别怨医生,咱们回去吧,这病咱看不起,而且得了这种病,纵然是神医也治不好!”

    牛天菱有个弟弟叫牛皋,最近刚从外地赶来,他看着担架上的哥哥,忍不住泪如雨下。之前,哥哥牛天菱为了供他读书到城里打工,这一干就是十几年,参加过许多大楼盘的建设。如今,牛皋刚从学校毕业出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便来到了哥哥的建筑工地上。不曾想兄弟相见,结局竟是这样凄惨。他一边打工,一边和嫂嫂照顾病中的牛天菱。“哥,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牛皋咬咬牙说道。

    牛天菱轻抚着弟弟,安慰说:“傻话,这病治不好的,就别把钱往里扔了,带哥出院!”

    就这样,在牛天菱的一再坚持下,民工们找来辆三轮车,七手八脚将他扶上去,送往他们住的出租房。不一会儿,车到了,大家正准备将牛天菱抬进屋里,却迎面碰上了房东。

    房东姓刁,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因为手里有几套房出租,再加上平时为人刻薄,民工们背地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刁租婆。”刁租婆见门前“呼啦”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以为工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故,凑上去问:“哟,楼上摔下来的?”

    身着迷彩服的李老蔫对她说道:“牛哥他病了,需要在家静养!”

    刁租婆说:“静养?这不是拿命开玩笑么?静养能把病养好,那医院还开着干吗?还不赶紧送医院,人命关天啦!”

    李老焉也没细想,一时间口不择言地讲出了实情:“他妈的!医院都是势利眼,就是不给他治!。。。”

    “什么?不给治?是没钱治?还是不治之症?”刁租婆脸色一下子铁青了,意识到事情并非民工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惊恐万状地后退数步,瞪大双眼仔细地打量着牛天菱,问道:“医院都不收治,难道。。他。。。得的是绝症?”

    “牛兄弟他,得的是。。。”

    还没等李老蔫把话说完,牛皋把话接过来央求道,“老板娘,这段时间得麻烦你了。我哥得的是那种慢性病,一时半会又医不好,只得长期靠药物缓解,可能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治癒。”

    牛皋这么一说,刁租婆更害怕了。她两手一横,拦在过道上,说:“不行,现在医疗科技水平这么高,既然短时间内都治不好,可以想见他的病有多么难治,你们还是把他送医院。我家这可是新房,如果某一天发生不测在我家死了的话,我这房子还怎么出租?”

    牛皋立刻解释道:“治疗时间长不等于就会死亡,房东大姐你没必要害怕,我哥只是身体某些器官有点蓑竭,干不了重体力活儿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病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老家静养呢?一来可以节省房租开支,二来可以寻访老家中医专家的祖传偏方慢慢调治,为什么一定要在蓟州租房寻医问诊?我看这里面的原因不简单吧?”

    “您想多了,之所以在这儿租房求医问诊,主要是考虑到蓟州有全国最好的医院,最高的医疗水平,最顶级的医生护士。。。对病人的治癒率有最好的期待。”

    无论众人巧舌如簧,妙语翻花,刁租婆就是不让人进屋,民工们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刁租婆态度很坚定,不同意有人在出租屋等死。见双方僵持不下,体弱无力的牛天菱对弟弟说:“牛皋,老板娘有她的道理,别为难她,给哥另找别的住处吧。”

    面对不肯松口的刁租婆,民工们没办法,搀着牛天菱离开出租屋。可是,问题是能到哪里去呢?他们亲手造过无数的楼房,但都是人家的。民工们将牛天菱抬到一个公交站台上便七嘴八舌讨论开了。有的说送他回家,有的说送他回工地,还有的人说最好还是送回医院最保险。

    可是,送回家又没人照顾,而且路途那么远,他这病怏怏的身子哪里经得起颠簸折腾?何况他那个老爹还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呢,要不是他母亲照看和服伺,他弟弟牛皋还来不了蓟州照顾牛天菱。送回工地也不现实,牛天菱这个病早已在工地传开了,他若再待在工地,那整个工地工人因害怕恐慌,全都得跑光,工地顷刻间就会停工,那个巨大损失谁也负担不起。再者,如果送回医院,住院必须交纳巨额押金,这笔钱又从哪儿来?

    大伙儿争执来争执去,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这时,过来一位市民,对牛皋说:“小伙子,让你哥躺在这儿是不行,你哥不是在工地上干过活儿吗?去找找工地的包工头,让他在工地找间彩钢房给他住,或者你们都是手艺人,在工地找一块空地随便替他盖一房毛坯房住不就解决了,只要他得的不是传染病,工地有义务协助解决这个事儿!”

    牛皋心生狐疑,问随行的工友们:“工地大老板会同意么?包工头姚清远会不会阻拦呀?”

    好心市民提示道:“企业对患病的工人有提供救助的义务,现在你们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去找找看,不行了找他们的上级主管,这个社会没有不作为的政府工作人员,一定会协调解决此事的!”

    “对!”民工们心中仿佛豁然开朗,群情激昂地说道:“去找找姚动生,让他说服他堂叔姚清远,如若不然,就把牛哥抬到孙河乡姚老板家里去住着!”

    此时此刻,民工们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在这些民工眼里,姚动生就是可以手眼通天的大能人,他是姚老板的亲侄儿,不仅穿梭于开发商、承板商、劳务承板老板之间,而且也能说会道,定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各方都能接受牛天菱住工地的条件。可是,此时的姚动生,已在天香国色夜总汇里上班,这个事儿他堂叔还不知情,姚动生能帮上这个忙吗?

    于是,民工们将牛天菱抬回了工地,然后由吴登峰、李老蔫出面去找姚动生商量,结果姚动生马不停蹄地回到工地,在与总包项目经理路阻通商议后,路经理同意将一间储存建材的房间腾出三分之一的空间出来,用工地支模的多层板隔出一小间让牛天菱兄弟俩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