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牛天菱夫妇主动邀请姚动生去农贸市场里的小吃摊会餐。姚动生以前很多时侯,从工地来到这个都市里的村庄,孤单单的下过小馆,喂喂肚子里的馋虫。可是,后来就很少出来吃摊点上的饭菜。还有就是跟王兵带队爱去吃那个风情老板娘的牛肉面,但那玩意儿吃多了也会腻。姚动生一想到那儿的饭菜一点儿不好吃就想推辞,可架不住师傳和师娘的一片盛情与再三催促,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去。
记得有一天晚上下班,姚动生从坡上走下来,刚走到街口,发现一个满身脏稀稀、满脸布满黑灰的年幼瘦瘦小孩子,端一只空饭盒蹲在那里,小孩子张着嘴巴痴看着烧烤店的样子,让姚动生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就断了气儿。
姚动生肚里的馋虫是被一口涎水淹死的,死得干净、彻底,他便在烧烤摊买了十串烤串给那小孩,小孩瞪大眼睛接过,向姚动生报以谢意,转瞬便跑开了,最后在一个卧躺在地上的老人面前停了下来,小孩只留了一串,其余九串全给了那位老人。从那以后,姚动生好几个月都没往工地外斜坡脚下那条街道挪过一步。
已经偏西的斜阳自然没有中午那般明媚炽热,但空气里仍然有些憋闷,天上一丝风儿也没有。晒得黑不溜秋的民工们却不关心夕阳的美景,一个个端着饭盒边走边吃,从斜坡下来慢慢溜跶到市场边,远远地看着街那边的热闹。
工友们的眼里,串动的全是那些漏胳膊露腿儿的年轻女子,站在街道的一边看对面那一边,从街头一直望到街尾。看着那城里的热闹,便仿佛自己也热闹了一回。其实他们与那热闹永远隔着一层皮,如同隔岸观火。
一些嘴唇抹得猪血样红的青年女子,叽叽喳喳从服装店串到烧烤店,再出来时唇上的红不见了,脸庞倒红得灿烂,一些头发比上衣还长的青年女子,从卖杂志的门头窜到理发店,再出来时一头黑发顿时变成了马鬃红或马尾黄了。
小吃摊门类齐全,既有快餐盒饭,也有单锅小炒。案板上摆有各种各样炒好的菜,都放在十几个破旧的、褪色的大塑料盆里。米饭收费一块钱,可以廠开肚子随便吃。素菜一元五毛钱一份,荤菜是三块钱一份。单锅少炒也就五、六元一盘,有很多种菜,可以随便点。
金叶芳替大家要了一份鸡皮炒辣椒,西红柿炒鸡蛋、韭菜炒猪血,还要了一份素炒豆芽,一份呛炒青菜。大约是做饭的米发霉了,饭吃在嘴里象豆腐渣,和盛饭的碗一样粗劣。菜里倒是着着很多油的样子,可那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
最重要的是,对于嗜辣成性的牛天菱来说,没有辣味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有辣椒的都冠之为荤菜,西红柿里有星星点点的鸡蛋,韭菜里加几块猪血,鸡皮炒辣椒也都成了荤菜。
那道鸡皮炒辣椒看着油乎乎的,实际上也不太好吃。金叶芳夹了一块鸡皮,嫌太肥腻便拔进牛天菱的碗里。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再穷,牛天菱是坚决不吃肥肉的,但现在不知为何,现在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肥腻的鸡皮更美味的东西了。
正在牛天菱细细地、一点点品尝美味的鸡皮时,露天舞场的音乐忽然换了,里面是一个高亢的女声,唱的曲子不象歌却也似歌,类似于数来宝。歌词却不让人恭维:“摸摸你的腿啊,你真美啊;摸摸你的背啊,你跟我睡啊;摸摸你的手啊,你跟我走啊。。。”
金叶芳的脸儿当即一热,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逼了好半天,才听到牛天菱愠怒地说:“这女人唱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啊?真不要脸!”
旁边的姚动生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有什么啊,这歌每天都要播几十遍呢,听惯了你就无所谓了,你不喜欢,有人听了热血沸腾。”
牛天菱和金叶芳听后面面相觑,望着四周忙碌的小贩、脏乱的灶台、破旧的桌凳、粗劣的饭菜,加上一些粗俗不堪的无聊歌曲,组成了这个临时市场的繁华热闹。一些大手大脚花钱的小青年,就在他们对面的餐桌上大声说话大口喝酒,怡然自得其乐,光着膀子旁若无人地猜拳行令地吆喝着,完全不理会旁边的其他人,牛天菱金叶芳变得沮丧和不开心。
远处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城市因这一栋栋大厦簇拥而变得格外美丽。一座座城市立交穿过无数繁华小区通往城市各大路口,形成珍珠般的小区生活带,成片的富裕圈、发达的商业区,带动蓟都经济飞速发展,国家财富与日俱增,许多地方财富放了一个卫星又一个卫星。农民工虽然付出很多很多,收入却可怜兮兮微不足道。想到工地没日没夜地劳累,想到外出打工的酸苦日子,想到家里的老人孩子形只影单,就是一阵阵的悲凉涌上心头。
从小馆出来,正准备走回工地,姚动生、牛天菱两口子等人神情放松下来,再回头看,会觉得富裕繁华的世界离自己更加遥远。事实上,在每一个城市的每一个建筑工地附近,大约都有这样一个街道,它们作为城市的一角展现在民工们的生活中,它们与民工没有太多实质的联系,却是民工生活中真正的城市。
牛天菱和金叶芳回工地去了,姚动生独在护城河边散步。北二环繁华的街道上,奔跑着很多出租车。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伸展在夜雾气中的枝桠甚是寂寞,疾驶的车子带着她穿越霓虹和夜色中的城市。如果把这个城市称之为水泥森林,那么农民工便是一株株开着苍白花朵的城市里的植物,在这座不夜的城市中,富人们沉醉于灯红酒绿,打工者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着迷乱的光,迷了人眼,迷乱了人心。。。
叹息,深沉如夜的叹息,来自那个顶楼广告的身影。她的睫毛上,挂着迷蒙霓虹灯点亮的霜。护城河载着一溪彩色的灯光倒影,安静地奔流,而她的叹息,破碎了小河的光影。夜色渐浓,城市却依旧繁华喧嚣了都市的奢华,也掩盖了星月的清辉,放肆地把变幻的彩色投向天空。天空朦胧,连黑也不纯粹了。
突然,砰!一声巨响传来。
“谁家餐馆把盘子摔啦?”心中自问道。然后伸着脖子仔细搜寻现场,又竖起耳朵聆听四周动静。“哪儿摔啦?怎么看不见呢?”
“哎呦!好疼啊!流血啦。。。”这时,远处有人高声喊道。姚动生闻声,急忙扭过头看去,原来刚才的声音不在街里,而是在北二环大马路上。与他们站的地方大约三十米直线距离,中间隔着过护城河的一座御河桥。
凑热闹看西洋景是人的天性,受好奇心驱使,姚动生放着小跑的步伐奔了过去。那里很快就围了一圈人,人们在叽叽喳喳嘀咕着什么。姚动生从人群中挤进圈里,发现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倒在了一辆白色的宝马740前面。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壮汉,被压在自行车下。表情非常的痛苦,但没看到有血迹。壮汉卖力的呻吟着,五官夸张地扭曲。
很显然,刚才那一声刺耳刹车声正是出自于这辆宝马740。姚动生蹲下身子去看自行车与宝马车相撞的痕迹,可令人奇怪的是一点没有,宝马车前保险杠完好无损,而且车头连一点车皮漆都没有碰落。
姚动生又围着车子转了一周圈,事实上白色的宝马车上找不到任何被挂擦的痕迹。那这个两车相撞就有点怪异了,该不会要动用侦探来解决吧?姚动生心中升起莫名的搞笑。正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这起奇怪的交通肇事案情时,一位流着长发,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躺在地上的伤者关切地问道:
“让我瞅瞅,快叫我瞅瞅,我的好兄弟,这不刚吃完饭出来嘛,怎么就碰上这么倒霉的事了呢?伤哪里啦?我给你揉一揉,疼不疼啊?”
“当然疼了,我的腿可能折了,腰也被撞了,我动弹不了啦!你们说,这宝马车主是不是成心想撞死我?!”地上那人声嘶力竭地哭诉道。
长发青年劝慰道:“你别这么说,想必那车主跟你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成心撞死你?一切都是意外,我先不跟你说了,还是先扶你起来吧,找个车送你去医院检查!”
“哎哟,哎哟,我浑身好疼!你先别扶我,赶紧拨打120吧,我动弹不了啦!”
这时,那个长发青年径直的来到车窗旁,提高嗓门怒吼道:“犯了错还不赶快改?救人要紧!开门下车,你妈逼把人撞了,还跟没事儿似的躲在车里,躲得过初一,你躲得了十五吗?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呀?赶紧把人送医院治疗去!”
这一声大吼,立刻吸引了无数路人进行围观。顷刻间,宝马车的四周被人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姚动生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周围有一个交警巡逻。也是哈,夜里七、八点钟,正是我们亲爱的交警兄弟们推杯换盏之际,谁还乐意在这个时候四处溜达。
感觉已到火候,马上就可以进入**。长发青年开始轻敲车窗玻璃,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神态。人群也渐渐入戏,甚至有人大声的指责宝马车里的人。
“丫是冷血动物,还是他妈官二代、富二代?仗着家中有特权或有几个臭子儿,撞了人还不理不问不关心?太不近人情了!”
有一位膀大腰圆的赤膀大汉跟着怒骂:“踢丫车,砸玻璃!把丫拖出来狠揍一顿,老子就看不惯这些无法无天又不近人情的人!”
一旁小心谨慎的市民则对车里人劝道:“甭管伤情如何,作为肇事司机都应该下车来把受伤者拉医院救治,这是做人的起码原则。”
可是,那宝马740的车门始终未开,人们透过茶色的车窗玻璃,无法看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姚动生从大概的轮廓上判断应该是位年轻的女人,女人天生胆小,她是不是被吓坏了?以至于不知所措?
“嗨,既然事儿出了,躲在车里有啥用?现在的车被堵在这儿,连初一都躲不过去,还甭说十五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赶紧下来把人送医院,或者拨打120也行,救人要紧!”人群中又有人劝说道。
恰在这时,长头发的年轻人和地上那位被撞者交换了下眼神,这一下被姚动生看的真真切切。“碰瓷?”姚动生心中突然想到这个念头。很快,姚动生便证实了自己的观点,在场观看的人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很显然这家伙是趁人不注意溜进圈里,伺机作案有备而来。这个突然‘从天而降’流着长发年轻人,就是配合地上躲着的那个“受伤者”进行后续表演。
地上那壮汉立刻又鬼哭狼嚎一般高声哀叫:“哎唷,好疼啊。。”,“啊唷,再不救我,快要死啦!”,“我救救哪位好心人帮帮我,让车里这位大姐出钱给我治病。。。”
长发青年也对车里的人积极呼吁:“听到没有?见死不救,罪加一等。丫赶快下车,拉人家上医院,要不你拿钱,我替你背他去?”
“对呀!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要紧,要是耽误了最佳时机,造成不良后果可就晚啦!”人群中也有劝道。
“下车!赔钱!”长发青年再次吼道。
我靠,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碰瓷?因为他实在不愿将地上那人如此痛苦的表情与毫无痕迹的车身联系起来,但事实越来越由不得自己不承认。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汽车在我们的生活中也是越发的普遍了,汽车保有量也是越来越多了,不管是城市还是乡镇的道路上都有各种车辆驰骋。于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就动了小心思邪念头,通过制造假的交通事故向车主门勒索钱财。一般车主都愿意破财消灾,与那些假装受伤的人私了,这类人被人们戏称为“碰瓷党”。
最近几年碰瓷党已经越来越多,但道路上的交通监控设备也越装越多越先进,甚至很多车主也在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有的车主遇到这样的碰瓷党,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就会一直耗着,最终让那些碰瓷党白费心思,空手而归。
想到这里,姚动生和众人怀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期待着这场闹剧的演出。呵呵,精彩即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