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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兄还是一如既往地硬气。”陆云升笑道,“我也没说一定查不了,关键是看去做的人,萧兄有如此气魄,自然无往不利。我刚才的话的本意是,无论此案如何,至少我们提卫不会受太大的牵连。”

    萧崇光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提卫好,但有些事我们既然担着了,就要负责到底。”

    “自然,小弟也会和萧兄一起并肩作战。”陆云升举杯,“来,干!”

    萧崇光亦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大楚承和三年腊月初七  东都东市  靖康坊提卫府  辰末

    一众枢密博士在府里东厢房的机密阁中,查找有关刘元贞所有的档案文书。枢密博士是提卫府里的文员,专门管理提卫府多年以来收集的官员、百姓、桑田、历法、事件等一系列资料,提卫办案,少不了他们在背后提供文书依据。

    博士们将刘元贞资料收集后,抄录整理成册,然后移送至正在大厅里翻阅现场笔录的萧崇光。

    “你读给我听吧,这两天看这些现场笔录和仵作验尸记文看得眼睛疼。”萧崇光捏了捏两眼之间的晴明穴,对那送文书的博士道。

    “喏。”

    博士施礼应答了一声,然后打开文书折子开口念道:“刘元贞,籍贯徐州义方县人,旧历三十二年进士,后担任兖州蒲阳县令,共任期五年,于旧历三十七年提拔为太仆寺司直,三年后由时任太仆寺卿的赵玉恒举荐为御史中丞,刘元贞直至遇害前,任期共两年半,遇害时年四十六岁。”

    “有意思。”萧崇光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刘元贞还真是一步登天,从小小的县令直接成为管理朝中事务的要员了。他任县令是可有什么出色的政绩?或是在朝中有没有关系甚密的友人、亲戚什么的?”

    枢密博士摇了摇头:“政绩平平,甚至可以说毫无政绩可言。至于亲友,只是在上任朝官后才有,之前一片空白。”

    “看来,这个御史中丞以前很有水分。”萧崇光摸了摸下巴笑道。

    按道理来说,地方官员提拔为朝中官员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根据其政绩来决定是否达到提拔的资格,若是可堪大用,吏部会对该官员进行一系列审核,并由御史大夫和皇帝批阅勾红方可提拔。另一个是朝臣向吏部举荐,既然是举荐自然就不用看政绩,只要该官员在担任地方官职时上没犯过什么大错,就可以酌情提拔。

    像刘元贞这样没有出色政绩,也没有亲友撑腰而提拔起来,十有八九是靠贿赂朝中大官而升迁的。

    “折子给我,你下去吧。”萧崇光伸手道。

    枢密博士唱了声“喏”,便上交折子后退下。

    陆云升身穿提卫装束,从内堂走了出来,带着厚厚一叠写满了字的信纸,拍在崇光的胸口:“这你要的刘元贞自上任御史中丞后的关系分解文书,哎,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只是‘暗卫’这几年尽力搜得的,并不全,甚至可能会有误写,到时候出错了你可别发牢骚也别骂娘啊。”

    “哎呀,我知道,”萧崇光接过信纸,“‘暗卫’兄弟们是我一手培养安排的,他们的难处我自然了解,就算资料全部错误我也不会怪他们的。”

    暗卫,是提卫府秘密培养的特殊组织,他们乔装打扮成寻常百姓,或是安插在臣工府邸、朝廷机构中,目的是为了暗中刺探情报。这一手是第三任提卫长所传下来的,也只有提卫长才能培养暗卫。当然,提卫府也有底线,就是皇宫之内不渗透,这既是表现对皇家的忠诚,也处于安全考虑,万一被内卫发现,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萧崇光翻阅了几遍信纸,沉吟片刻后道:“这些消息,与我之前打探的基本吻合。但这个红菇炖鸡汤配方是什么玩意儿?”他掏出其中一张纸看向陆云升问道。

    “哎呀,不好意思,”陆云升通红着脸,赶紧把那一纸配方收了回来,“刚才手忙脚乱,不小心把我今天带的午膳食谱混在里面了。”

    崇光一阵无语,然后慢慢起身,拍了拍云升的肩膀道:“你那食谱交给底下的弟兄们,我们今天不在府里吃了,陪我去看望一下死者家属。”

    东都东市  升平坊  刘元贞府邸  巳初

    “这宅子还真大,快赶上我们提卫府了。”陆云升站在崇光旁低声说道。

    “御史中丞的房子当然气派了。”萧崇光也低声回应。

    此时,崇光和云升得刘夫人允许进入宅内,由刘府的侍女引领往会客堂去,路上经过一片小花园,但现今恰遇寒冬,草地和花圃被冰雪所覆,只有寥寥几株梅花傲寒而立。

    今日天气不太好,阴云密布,寒风刺骨,鹅毛般的大雪飘零刮落,而这刘府占地广大,庭院屋宅众多显得很是空荡,加上刘元贞新死,到处挂满了白幡白布,刘府人人哀悼,气氛就愈加显得沉重。萧崇光被这氛围感染,显得有些踌躇,他有点不敢开口,恐会对刘家人添悲戚,但职责在身又不得不去。

    刘夫人王氏携刘元贞的两个儿子身着孝服,正跪在大厅里烧纸守孝,不断地抽泣着,一干仆役丫鬟皆排列在左右,低头默哀。

    萧崇光和陆云升入了堂中,先向刘元贞的灵位叉手鞠躬作揖,而后又向遗孀王氏施了一礼,王氏携二子则叩头答礼。

    这王氏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生的很是标致,肤色皙白,桃眼里泛着泪花,更是惹人疼,虽然娇滴滴的,但也有着一股成熟的风韵。提卫府有文档记载,四年前刘元贞为了娶这个王氏,硬是狠心休了自己的发妻,以示心意,当时被诸大臣引为笑谈。现在看起来,这王氏的确有些迷人风采,难怪刘元贞对她死心塌地。

    萧崇光对王氏叉手作揖道:“王夫人,在下是提卫府卫长萧崇光,我身旁这位是副卫长陆云升。现在刘公的案子由我们提卫接受,此次前来,一是向王大人致哀,二是想向夫人问一些情况,希望对案情有所帮助。”

    王氏一边抽泣,一边道:“萧大人,有什么事你就问吧。”

    萧崇光道:“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王夫人,你可知,刘公出事的那一晚,到底去了干什么了?为什么会一直待到子夜才坐马车往家里赶?”

    王氏道:“妾只知道,那晚我夫君早早地就出门了,我问他去哪里,他只说去外面议事。”

    “刘公临走前可曾说具体去什么地方议事?”

    “没有,夫君只说会喝点酒,晚点才能赶回来。”

    “刘公那晚出行,还有什么人知道?”

    “家里只有我和家仆知道,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那夫人可知,是什么人与刘公相会?”

    王氏摇头:“不知。这些事涉及官场,我不会问,他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陆云升道:“夫人,那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曾来府中拜访?或者刘公与哪些人来往比较亲密?”

    王氏略加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最近只有大理寺的孙大人来过,还有我青州南充县娘家托人送信说我舅舅病重,我便稍了些银两过去。至于说来往亲密的,以前赵大人和谭大人会经常来拜访,直到两年前赵大人升了中书令,谭大人升了光禄寺卿后,就很少来了,最多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登门,或者稍些节日礼物。还有,我夫君经常会提起丞相,所以我猜,夫君与相府也有联系。”

    萧崇光道:“刘公可有与何人结仇?”

    王氏道:“据我所知,夫君很少与人红过脸,不过,有一次他说,陛下的十一子怀王殿下,曾在大殿上与大臣起争执,还出言威胁过包括我夫君在内的许多大臣。”

    怀王。

    萧崇光心里一“咯噔”。

    现在知道一点宫内消息的谁会不晓得,怀王的母亲檀妃早丧,尚在襁褓中的怀王被皇上交给皇后抚养,因此从小与太子一起长大,是所有皇子中最支持太子的。但是,当今的丞相曾和太子有隙,所以更支持与自己有师徒情分的三皇子信王。因此,这两党之间数年来一直争斗不休。如果此案涉及党争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萧崇光道:“好了,夫人,我想了解情况都问过了,其他也就没什么事,在下便告辞了。”说罢,和云升一起作揖拜别。

    王氏点头施礼道:“二位大人慢走。”

    离开刘府后,陆云升双手抱胸,眉头紧锁:“萧兄,这下有些棘手了,若与党争有关,恐怕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我们可以掌控得了。”

    萧崇光捏了捏太阳穴:“是啊,历代触及党争者,不知有多少人成为牺牲品。但我们奉旨办案,管不了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把真相公找出来。”

    “那万一······”陆云升意识到声音有些大,马上压低声调,“万一是怀王,或是太子,该当如何?”

    “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一党那边,恐怕早就准备好了替死鬼顶罪了。”萧崇光道,“党派想做的事,必会有他们所谓的万全之策,要是他们够聪明,口供能圆过来的话,我们到时候也可以将计就计。”

    “那要是圆不来呢?”陆云升问。

    “那就继续秉公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