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又做了一次尸检。 补充了几条。 死者双手指甲干净,右手的手背、指节上有新击打的创面。 周身没有其他伤痕。 沈闻余道:“这个拳头,在现场没有看到击打的痕迹吗?” “没有找到。” 沈闻余拿着死者的手,问道:“会不会是死者在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贼人,突然起来,两人之间有殴斗,贼人拿起门后的绳索套住了死者的脖子,将他勒死。” “又因为惧怕查到自己,所以伪造自杀的场景。” 因为怀疑陶土的罐子是储钱罐,死者可能丢失了财物,而隔壁巷子里也出现了贼人,他们都倾向于入室抢劫杀人。 那么沈闻余这一段推演就很合理。 “如果不是贼人呢?”宋宁将死者盖上,衣服叠好放在一边,沈闻余回她,“如果不是入室抢劫,那么就是仇杀。” “死者蓄意入室内,拿起门后挂着的麻绳,趁着死者熟勒死了他,继而伪造了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 他说完一顿,看向宋宁:“你是不是怀疑是仇杀,而不是入室抢劫?” 宋宁凝眉道:“我确实倾向后者。一对一成年男子的对打,寻常贼人不会这么冒险。其次,如果是情急之下的入室抢劫,对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假装自杀现场?” “他做的并不好,不是吗?留下那么多的破绽,我们几乎没有人怀疑死者是自杀。” 沈闻余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又道,“那会不会是贼人和他有仇?” “不排除这种可能。”宋宁道,“等排查回来再继续后面查验。” 两人锁了仵作房的门回到前面的公房。 宋元时从桌案后抬头看他们:“有收获吗?” “一个人过日子真可怜啊,要不是学生的父亲去敲门,恐怕死几天都没有人知道。”乌宪共情着,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死者高欢,心都要碎了。 宋元时道:“我帮你找媒婆吧,你一定能寻到称心如意的女子为妻为伴。” “哪有那么容易呢。”乌宪叹气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宋宁喝茶,索性和他闲聊几句。 乌宪道:“不要你这样的,没有女人味,不要郡主那样的,太娇气了,不要……”宋宁打断他的话,“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了。” “说就说还打击别人。”宋宁怒道,“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娶不到媳妇吧。” 乌宪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难道是因为不会说话?” 乌宪追着宋宁补救,宋宁将他推开:“你一边反省去。” 乌宪趴在桌子上望着她。 宋宁问沈闻余:“你刚去书院,看到郡主了吗?” “没、没有。”沈闻余道,“她在牡丹园,我就在书院外走了一遭,没有细细地看。” 宋宁盯了沈闻余一眼,问道:“你没有去看她一下吗?她可是郡主,要是出事了,保定王爷会不会杀了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肯定会内疚到死。” “这是你的事。”沈闻余瞪了她一眼,“你不许得寸进尺啊,再这样咱们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宋宁扯了扯嘴角:“谁和你是兄弟?”又指了指乌宪,“没听到吗,他刚刚还强调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沈闻余拍了乌宪的头:“瞎说什么,你不提她都不记得。” “这又怪我?”乌宪咬牙切齿地道,“我、我也没记得啊,是她今天看王爷一脸的娇媚,我才想起来她是女子的事。” 话落,房间里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宋元时飞快地簇了簇眉,又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微笑变成了大笑,看向宋宁。 沈闻余揉着额头坐下来,端茶开始喝。 宋宁黑了脸,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猛然睁开迸射出杀气,看向乌宪:“信不信我割掉你的舌头!” “我错了!”乌宪抱着宋宁的腿,“大人我错了,我的舌头我自己吞行不行?” “您别割,求您了。” 宋宁揪住了他的头发,乌宪嗷嗷直喊,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正好碰见来窜门的孙维力,一把抱住他:“孙大人救命啊!” “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罪要打鞭子呢。” 宋宁道:“孙大人说对了,我正想抽死他。” 乌宪拔腿就出门了。 孙维力失笑,上来抢了宋宁的鞭子:“把他吓着出去撞着车撞着人,你又要心疼了。” “他欠打。”宋宁请孙维力坐,“您怎么得空来?” 孙维力道:“正好闲,听说你们在查人命案?” “是啊,孙大人有线索提供吗?”宋宁强行和孙维力聊天。 沈闻余行了礼默默出去也去查昨晚盗贼了。 宋元时垂着头继续写文书,一张快写满的纸,连着错了两个字,便无奈地撕了丢进桶里,又接着写。 写了几个字,又觉得心烦,起身道:“墨汁染在衣服上了,我回去换身衣服。” “那你记得带伞,我瞧着要下雨了。”宋宁对他道。 宋元时颔首,在墙角拿了伞出去,不过走了几步就开始下雨,他也不着急撑伞,不急不慢地走在雨中。 孙维力也很忙,坐了一刻钟喝了一杯茶就回去了。 宋宁一个人坐在长凳上靠着桌子,望着屋檐下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 她忽然起身,在壁橱里翻了一面镜子来,转个身体抵着墙角,冲着镜子龇了龇牙。 “好像不是这样笑的。” 她又抿唇笑,又换了个眉眼弯弯的假笑…… 连着换了几种,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上午是怎么冲着赵熠笑的了。 “媚?”宋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将镜子放回去,又忍不住冲着镜子抿唇露出个羞涩的笑容。 她正要放镜子,忽然听到门口有人道:“在照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很美?” 她脸一红,将镜子收在身后,看向赵熠,咳嗽着掩饰尴尬:“你、你怎么回来了?” “下、下雨,没、没打伞?” 赵熠一脸稀奇地看着她,宋宁会脸红,说话结结巴巴,明眼可见的慌张无措:“简直是千古奇闻,从未见过。宋大人居然害羞?” 他走过去,盯着她绯红的面颊。 这一瞬,宋宁就平复了情绪,将镜子放回去,冷笑着和赵熠道:“我欣赏自己俊朗美貌不行吗?” “说正经事,查到什么了?” 赵熠觉得遗憾,她情绪收敛的也太快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在家偷偷照镜子。 “我和杨长更找了几条道上的人,查昨天晚上在三平巷偷东西的人,把身高身形告诉他们了。” “他们说有这些,很快就能找到。” 宋宁颔首:“那就等等吧。”又道,“我又做了尸检。” 她将刚才和沈闻余说的话说给赵熠听,赵熠道:“……对,如果是单纯的入室抢劫,没有必要再将死者吊在横梁上。” “不急,咱们等消息。”宋宁道。 她要等伏雨回来,和对方家人确认解剖的事情。 “你身上衣服湿了,回家换衣服去吧。”宋宁道。 赵熠又看她一眼,忽然道:“刚才为什么照镜子傻笑?” 宋宁蹭一下站起来:“管的真宽。” 说着在墙角取了伞一个人去仵作房。 赵熠看着她的背影,居然觉得她的有点狼狈。 为什么呢? 宋宁一个人又细细的琢磨尸体。 忽然有人敲门,喊道:“子慕,子慕我来了,子慕!” 宋宁凝眉,起身打开门,惊在门口:“蒲汉生?” 蒲汉生站在门口,三个月没见,他清瘦了不少,但皮肤变白了脸色也比先前好看,穿着一件靛蓝滚银边的锦缎直裰,发顶束着白玉冠,笑盈盈望着她,容貌俊俏气质清爽。 “我来找你啊,你到济南赴任三个月就给我写了一封信,还是无比的敷衍。”蒲汉生扑上来抱着宋宁,“我给你来信,你读了没有,有没有想我?” 宋宁将他掰下来,道:“信是读了,不是给你回信鼓励你读书嘛。” “你书读的如何?” 蒲汉生进门,一边笑着一边道:“这才三个月,还能读出一朵花来不成,我就……”他没说完,看到了停尸台上尸体,一口气没喘匀,眼前一黑。 宋宁将他扶住了:“蒲汉生。” 忙将他放在椅子。 过去将尸体盖上,又掐他的虎口。 蒲汉生睁眼睛,大呼一声:“我看到了什么,尸体?” “你怎么和尸体待在一起,你这……这做的什么官?” 宋宁捂着他的嘴:“不要吵,你才进来我就觉得你嘴长的是多余的了。” “你、你的手刚才是不是摸尸体了?”蒲汉生道。 宋宁摇头:“我都戴手套的,你不要一惊一乍。”又道,“你来干什么?” “我陪我姐来看郡主。四月初八是郡主的生辰,我姐非要来陪郡主过生辰。”蒲汉生道,“她去郡主府了,这会儿在你家呢,我迫不及待来见你。” 蒲惠安来了?宋宁挑了挑眉,道:“我没空招待你,你看我手里正有案子。” “没关系,我保证不吵不闹,你尽管忙你的。”蒲汉生道,“我也长长见识。” 宋宁问道:“打算住几天?” 今天四月初三。 她知道白娇娇的生辰,但没细想生辰的事。 “初九我就要回去,我的先生只允了我这几天的假,不许我落课。”蒲汉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