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穆国已经建立,万万没有再让皇太后和皇后留在边关的道理。于是,不久之后,李簧派寇越带领队伍,前往济延城,迎接皇太后和皇后以及另外两位皇子入驻寒城,同时要接回来的,还有寇越、唐继等人的家眷。
只因唐继已经出家,他的夫人、儿女便住在李簧为唐继修建的修国公府中。李簧原是要让唐继之子,接替唐继的修国公之位,没想到唐继坚决反对,李簧也只得罢了。
另又颁一道诏令给姚国夫人,命她将铁矿场暂时交于妥当人负责,即刻带家眷并单家人,一起进京,接受封赏。
这道诏令,让姚黑儿心中五味杂陈。
十几年了,姚家被灭的仇恨,终于报了;曾经吃过的那么多的苦,也总算到头了!往后的日子,该会是什么样的呢?真的会歌舞升平,平安宁静吗?
寒城,那个让她怀念,也让她心痛的都城,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当年的姚府,还存在吗?父兄的遗骸,能找到吗?听李将军——不,当今圣上说过,杜辛果然派人将母亲和嫂子安葬了,葬在哪里?杜辛已经难逃,这个谜底,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揭开?
上次从军营中急匆匆赶回来,她狠狠地抽了姚珮一顿鞭子。这是她第一次对女儿下这么重的手。
姚珮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瞪着倔强的眼睛和她顶嘴,而是低眉顺眼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看她的这个样子,就知道没有冤枉她。
走吧,要一直向前走,才能一步步走向答案,走向结局。
她把矿场的事,交给孔老汉和他的孙子孔藏负责。孔老汉是个忠厚人,且技术最是过硬,这件事交给他,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姚黑儿带着钟翠菱,一边收拾了行李,一边备了马车,带了三个女儿,和单家人一起往寒城去。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姚家村像往年一样,家家高悬彩灯,人人笑逐颜开。在世外桃源般的姚家村,元宵灯会往往要持续到正月底,村民们扎彩灯的手艺,一年比一年更高超——两条几丈长的彩龙,外面用青色帷布蒙着,里面密密匝匝地安放着上百盏灯烛,中间还有一个三尺大小的彩球;数米高的彩麒麟,彩凤……即便是在深夜,整个村子也被这些彩灯,映射得如白昼一样。
今年,姚家人和单家人都等不到灯会结束了。
姚琼是最不想进京的那一个。寒城留给她的,有父亲的绝情,母亲的绝望,以及自己幼年时,内心深处最大的惊恐。
自己的母亲,成了姚国夫人;童年时的小伙伴,如今成了将军。但两人之间,已经隔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进京之后,他将迎娶他的妻子;她也将在不久之后,嫁给她的未婚夫——宁王李晟。她不愿意面对这些,却也不愿违拗母亲。她顺从地穿上了母亲给她准备的富贵人家小姐的着装,一丝不苟地扮演着宁王未婚妻的角色。
姚玖是最开心的那一个,她满脸喜气,拉着姚黑儿一遍又一遍地问“娘,你真的是姚国夫人了吗?我就是姚国夫人家的小姐了?”得到了姚黑儿一遍又一遍的肯定后,她一次次高兴地拍手笑道“娘,太好了!太好了!”
一会儿又笑道“娘,小姐都有丫头,你也会给我准备几个丫头吗?”姚黑儿在姚家村的时候,虽然累积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却不愿意娇惯女儿,女儿们的生活用品,皆是自己动手。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自然也该有些体面,才像样子。最起码,不能让未来的宁王妃再自己动手洗衣服,做针线。
姚黑儿宠溺地拍了拍小女儿的脑瓜,笑道“准备!回头你们姊妹三个,一人派两个丫头,好不好?”
姚玖更是欢喜地跳了起来。
相比较姚琼的不情不愿,和姚玖的欢天喜地,姚珮是最无所谓的。对于她来说,哪里都一样。她对京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她甚至还有些不敢去见李伯父,毕竟内心有愧,当年的杜辛,是她亲手放跑的。这使得她不太敢到寒城去;但是,她又是极其爱玩的一个女孩子,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热情和好奇。这又使得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姚家人各怀心思,单家人却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单家的孙子做了将军了!这是单家祖祖辈辈都没有过的事!虽然,孙子不可能娶到姚琼了,但是,两家人的身份,本来就相差太多。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单老太这些年,不止一次地拉着儿子的手,嘱咐道“葫芦,等我死了,你一定要将我运回原籍,和你父亲葬在一起!”
单葫芦总是嗔怪道“娘,你老人家说些什么啊!你还硬朗着呢!”
寒城,离单家村,只有一百多里地,比姚家村不知道近了多少。单老太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还算硬朗,但老年人的身体,谁能说得准呢?如今搬到寒城去,自然一切都好办了。
张二姐与父母,也已分别了十几年了,父母还好吗?还在吗?终于可以见到他们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可以见到分别了将近一年的单铁柱了。这孩子,胖了还是瘦了?打了一年的杖,有没有受过伤?做了将军,是不是很威风了呢?
还有一个人,心中满满都是期待,她是这进京的队伍中,心情最迫切的那一个。为了照顾小姐的三个女儿,她与儿子、丈夫,已经分别了十数年,儿子如今是什么样子了?杜辛带着家眷跑了,他家里的奴仆,他应该不会带走吧?到了寒城,或许会见到儿子鲁泰吧?丈夫应该早就另娶了,这个也不怪他,只要能见到儿子,钟翠菱也就知足了。
钟翠菱本能地过滤掉了坏的可能,她一厢情愿地认为,杜家被抄,不会牵扯到家里的奴仆。
姚黑儿已经脱掉了男子的装束,换上了诰命夫人的冠服。她也不能再像往常那样,骑着马来回奔跑。此时,她遍体绫罗,满头珠翠,仪态端方地坐在诰命夫人的车帐中,掀开车窗上的小帘子,看着这个她亲手缔造的姚家村。
还会回来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是另一个开始,而远远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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