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孟悠然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家宽敞的工厂里。
老旧的天花板, 几乎晃瞎人眼的金黄色电灯泡。四面全是暴露出大片水泥色的承重墙,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几个角落还有他除了童年很久都没再见过的蜘蛛网。
一般只在电影中出现的场景荒谬地呈现在了孟悠然的眼前，他被人绑在椅子上, 嘴上勒了根绳子还贴了胶布。
杜若薇在和人争吵——与其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训斥。
孟悠然听了几耳朵，这才知道杜若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肆无忌惮。她原本并不打算这么大喇喇地就当街劫人的，是她叫来的人发现自己暴露, 干脆动手，而杜若薇发现自己的人已经动了手，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绑来了。
“没有万一！”杜若薇道，“如果真有人报了警，你们至少得口径一致！”
孟悠然晃了一下身子, 让椅子在地上擦出响亮的声音。
杜若薇扭头，踩着低跟鞋几步过来把孟悠然嘴上的胶布给撕了。
孟悠然痛得太阳穴一跳, 杜若薇松开他嘴里的绳子, 问：“你报警了？”
孟悠然不答只道：“你这算是绑架吗？”
杜若薇冷冷道：“孟悠然，这都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悠然想笑，虽然嘴上的胶布被扯掉, 痛得他扯嘴角都痛：“你这么恨我，好好的日子不过来找我同归于尽？”
杜若薇脸色很难看, 孟悠然本来不想刺。
“你很得意是不是？孟悠然, 你要知道毒瘾根本就不可能戒掉！”
孟悠然脸上的笑就淡了, 当他凝眸敛笑之时，杜若薇都被他的目光刺得心脏紧缩。
其实他们都清楚，现在的情况下杜若薇还不敢做什么，她必须得先确保自己不会折进去。
空旷的工厂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柔美的乐曲却叫杜若薇打了个寒颤。
杜若薇示意他们封住孟悠然的嘴，走到厂外才接电话。
“喂，靖衣？”
裴靖衣问：“阿姨现在在哪？”
“哦，我在商城里买衣服。”杜若薇道，“昨天我打电话给靖翔，靖翔说那边的天气有点冷……”
“孟悠然在你那儿吗？”
“不在。”杜若薇问，“你为什么问我？”
“他说去找你。”裴靖衣道，“但是说好一个小时内回来的，我打他电话他都没接。”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杜若薇试探道，“你知道我们约在哪儿吧，可以去那附近问问？”
裴靖衣：“好。”
杜若薇忙道：“不过他全程都戴帽子和口罩，他们未必认得出他。”
“阿姨。”裴靖衣忽道，“上次你黑孟悠然的事，爸他没说什么。但你不能永远都和他过不去。”
“我和他过不去干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胡言乱语……”
“……我挂了。”
杜若薇攥着手机，抿唇盯着通话挂断的提示。她告诉自己这莫名的恐慌是因为计划被打乱，所以才忍不住慌张。可裴靖衣这通堪称正常的电话还是让她四肢都发麻。
这件事兜不住的，除非她能伪造出孟悠然吸毒、她好心帮忙所以才叫人绑他的景象来——前提是不会露馅。
“杜姐？”一个男人从工厂里出来，问，“现在就给孟悠然‘打针’吗？”
“不！再等等！！”杜若薇的声音都变形了。
“再等下去也没什么转机，杜姐，给他‘打针’还有可能糊弄过去。”
杜若薇眼底罩上一层阴云，扭头就回了工厂。
孟悠然嘴上的胶布又被撕开了，他一见杜若薇的表情就知道不好，不动声色地道：“这几天我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强迫他人吸食、注射毒品，要吃至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牢饭。”
“你太天真了吧，真以为法律对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和你们小门小户一样？”
“如果不一样的话，您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吧？”
杜若薇：“……”
“只是‘绑架’，还有让受害人说是误会的可能，如果你强迫我吸毒，我公众人物的身份可能还会给你加刑。”孟悠然淡淡地道，“你不是想让我错过检测吗？我错过明天的检测，光这一项你就有足够的文章可做。”
孟悠然所说的就是杜若薇之前想换的pn b，她根本不确定原先的计划是否能成功，一旦暴露就满盘皆输——但孟悠然真的会和她和解吗？就算他抓不到她的小辫子，和裴靖衣一说，裴靖衣不会起疑？
“我提醒你一下，裴董他非常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你可别想着让我染上毒瘾就万事大吉了，我和他天天同居，我有没有吸毒他会不知道吗？到时候他肯定会为了我作证，昭告天下给我洗白。就算裴家手眼通天，且不说外界可能的舆论压力，我敢保证裴董会为了我不念血缘亲情……”
“不知羞耻！”杜若薇气得发抖，“他爷爷肯定会让他和你断绝关系！”
孟悠然似笑非笑地道：“可裴董会为了我和裴家断绝关系。”
杜若薇：“……”
孟悠然见好就收，他从没在镜头以外的地方演戏过，但杜若薇好歹是被他唬住了。
杜若薇盯着孟悠然，那是什么阴暗的想法都有。她甚至有对裴靖衣的，但裴靖衣如果出事裴正伦和裴江路都会坐不住。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裴靖衣打电话通知了裴正伦，然后就在警局配合警方定位杜若薇。
先前孟悠然的手机报过警，因为孟悠然的身份特殊，警方看过监控后对这起案件非常重视。
“裴哥，你那边怎么样了？”
距离孟悠然失踪十多个小时，郑金海打来电话。
裴靖衣道：“上面又派了个专案组过来，我估计是上次酒店藏毒的事，和这次案件合并。”
郑金海心惊肉跳：“这要是裴叔叔知道了……”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了。”
郑金海犹豫片刻，问：“阿姨这出身……裴叔叔和她结婚的时候没查过吗？”
“爸一直和她名存实亡，要不是因为靖翔……”裴靖衣倏忽一顿，道，“你再帮我查查，她从前在的那家店有没有别的违禁药物？”
“那家店关门太久了，又不是什么有名地方，除非在警方那边有案底，不然的话根本没办法追查……”
裴靖衣深吸了一口气，按自己的太阳穴。孟悠然失联后他就一直没睡觉，头部的神经都绷得发疼。
“你继续让人往郊区找，信号屏蔽发射器的范围很大。他们肯定会挑没人居住的地方……”
“真的不能直接质问阿姨吗？万一她已经强迫孟悠然——”
“不会的！”裴靖衣沉声道，“他很聪明一定会拖延时间！你找到地方立刻通知我，不要打草惊蛇！”
郑金海赶忙答应了。
工厂内的灯光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孟悠然被捆在椅子上，小半边身子已经发麻。
这里头一帮人在轮流看着他，唯一提供的食物就是充满碳水化合物的饮料。
这种甜津津的东西又腻又不能管饱，孟悠然倒很乐观，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先前太过于“天真”了。
裴靖衣的后母，裴家这么家大业大的一位当家主母。他虽然幻想过杜若薇会否使用非常手段，但他真的没想到她会疯狂至此。
现如今他被绑在这里，几乎能料想到裴靖衣找到他后会怎么骂他了。
“他还醒着吗？”
“一直没睡。”
低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特有的声音传来。
孟悠然懒懒地抬眼，瞧见了杜若薇。
杜若薇换了一身衣服，连帽子和手套都换了一套颜色。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想造点儿新闻，继续败坏我在网上的名声。”孟悠然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能恨我恨到不惜犯法都想弄死我。”
杜若薇冷冷道：“你现在想求饶了？”
“不。”孟悠然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当初我打断了你儿子的腿，高三阶段，就当你认为我耽误了你儿子的成绩好了。可是现在你这又是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讨厌你。”
孟悠然：“……”
杜若薇道：“怪只怪你不老老实实退学回家，你又为什么要复读呢？”
“睚眦必报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孟悠然认真地道，“尤其是不但睚眦必报还百倍千倍地睚眦必报的人。”
“你现在也就能动动嘴皮子了。”杜若薇示意几个人抬起孟悠然，然后又把孟悠然的嘴巴给封上了。
她这是要转移？
孟悠然第一反应就是裴靖衣已经找到了他，都过去这么久了，裴靖衣肯定也会联络警方。不管杜若薇是否出于谨慎才想转移，但既然她动了，那就是他的机会！
几个人把孟悠然抬上卡车，孟悠然忽然动了动身子，从卡车上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