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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谁?”姬冬冬两眼瞪直, 愣愣发问。

    “不知道。”姬泰山呆呆答。

    姬阿黄看两个弟弟一副没出息的呆傻模样, 刚想开口嘲笑, 视线瞥到姬稷身侧的赵枝枝,酒也不喝了,话也不说了,面上的神情和双生子一样惊愣。

    呆愣过后,兄弟三个同时露出傻笑。

    美人可真是美啊, 美得人浑身酥软, 心头打颤。

    “那是殿下的赵姬。”姬阿黄专心致志看美人之际, 不忘为他的两个弟弟解惑。

    双生子恍然, 原来是赵姬!

    他们记得这个赵姬,她就是去年让殿下召寝的女子。他们混进云泽台那次,差点就见到她了。

    不止是双生子注意到了赵枝枝, 宴上其他人也看到了赵枝枝。

    他们先是看到姬稷,而后目光从姬稷的肩后掠过去,定在赵枝枝身上。

    赵枝枝被姬稷牵在掌心中,四面八方的目光涌过来, 她下意识攥了攥姬稷的手。

    姬稷牵她的那只手轻柔地抚着她的手背, 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很快就能入座, 你的座案就在孤的座案旁边,再走几步就到了。”

    赵枝枝缓了缓气息:“嗯。”

    国君们前来赴宴,身边皆有随侍宠姬。除了赵王没有搂宠姬落座, 魏王仍和他的稻草相亲相爱之外, 其他三位国君, 怀中皆有美人相伴。

    这些美人虽是随侍,但没有座案,国君的怀抱就是她们的座案。

    赵枝枝有座案,她的座案紧挨姬稷的长案,姬稷一回头就能看见她。

    “要取帷帽来吗?”姬稷问。

    赵枝枝摇头:“不用。”

    她双手绞着,脸却一点点仰起来。

    这种场合,怎能戴帷帽?

    只是被人盯着看而已。赵枝枝暗搓搓告诉自己,就当这些人全是建章宫里的小童们好了。

    姬稷没再问,他不动声色往旁挪了挪,宽实的肩背挡住赵枝枝大半身影。

    姬重轲携鲁皇后姗姗来迟。

    帝天子一来,席上所有人全都站起来,国君们站得晚了些,但最后也还是站了起来。赵王第一个站起来,齐王紧随其后,楚王最慢。

    帝天子一声洪亮的“开宴”,集宴正式开始。

    殷人的国舞声势赫赫,拉开热闹的帷幕。一曲壮阔的国舞过后,赵王提出舞剑。

    赵国男子舞剑,最是飒爽利落。

    赵王的要求太突然,姬重轲看向姬稷,姬稷点点头。

    姬重轲:“那便舞吧。”

    姬稷吩咐昭明,站到姬重轲身侧去。

    昭明迟疑,姬稷:“无需担心孤,去吧。”

    昭明拿过袖中匕首,悄悄递给姬稷。姬稷笑了笑,接下他的匕首。

    赵王说要舞剑,席上气氛紧张起来。眨眼间的功夫,国君们身后的随从多出好几个。

    赵王抚掌大笑几声,拿过长剑,病怏怏的苍白面容笑得露出牙齿。旁人露齿笑,笑容爽朗,他露齿笑,不显爽朗,反显怪异。

    大家以为赵王说的舞剑,是随侍的赵人舞剑,万万没想到,赵王竟自己上场。

    赵王的剑舞了一圈,有惊无险。舞完剑,赵王手一松,长剑坠地,直直插在地上,他一眼未瞧,笑着走向自己的座案。

    姬重轲连呼三声:“好,好,好!”

    大家也跟着喊好。

    其他国君没有喊。

    赵王什么意思?

    出风头呐这是?

    人小鬼大,不像样。

    赵王舞了剑,人人皆称少年风姿卓然。齐王坐不住,当年他以雄主之位,于众人面前舞剑的时候,赵王还没出生,就那点子剑术,也好意思在人前摆弄?

    齐王不喜欢赵王这个外孙,因为他向赵王要女儿尸体准备将她厚葬故土时,赵王一口回绝了他。

    “母后只能陪在寡人的身侧。”赵王的国书上这样写道。

    齐王想想就觉得生气,他有心让赵王吃瘪,也说要舞剑。

    姬重轲准了。

    场上无声的硝烟燃起来。齐王老了,身手不如从前,满鬓白发,再怎么老当益壮,舞起剑来,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齐王舞剑的时候,剑不小心甩了出去。

    剑不偏不倚,刚好甩到了鲁王面前,鲁王吓得手一哆嗦,回过神立马跳脚:“姜聪!你什么意思!”

    齐王姓姜,大名聪。几十年来没被人喊过大名,猛不丁被一个小自己一轮的鲁王气呼呼吼了,齐王心中冒出无名火,纵然他有错在先,此刻他也没有半点愧疚,大声吼回去:“寡人又不是故意的,你怕什么!”

    鲁王狠狠瞪他几眼,抽出一把长矛,从案座后走出来,说要耍矛。

    姬重轲看看鲁皇后,鲁皇后脸都涨红,低下脑袋不说话。

    姬重轲亲切地准了鲁王的要求,并为他加油助威。

    鲁王借摆弄长矛之际,不停在齐王面前戳来戳去。齐国的臣子们惊呼声阵阵,狼狈不堪地挡在齐王面前,试图以身为齐王挡下鲁王的长矛。

    齐臣们大惊小怪,齐王不动如山。鲁王舞过长矛之后,齐王出言嘲弄:“就这?”

    眼看就要打起来,最近正与鲁国活络关系的魏王及时站出来:“鲁王长矛之术,令人叹服,寡人也来凑凑热闹。”

    魏王不擅舞刀弄枪,但是他擅长作诗吟赋。

    魏王吟唱了自己的新赋,漫长的一首赋,听得众人昏昏欲睡。

    等魏王吟完新赋,鲁王和齐王已经各回各案,两人皆是哈欠连连。魏王微微一笑,甩袖坐回去。

    场上这么一闹,欢庆的气氛不再。

    照计划,殷人的国舞之后,乃是季衡的鼓舞。季衡本人很是期待,因为他爱跳舞。这一点,姬重轲知道,但姬稷不知道。

    季衡时常在家中起舞,他也曾对着姬重轲跳过舞,他固执地认为,当年之所以能收获姬重轲的重用,除了他过人的才智外,还有就是他动人的舞姿征服了君王的心。

    殷人不擅歌舞,季衡从小生得矮胖,所以他就爱琢磨身边人不擅长的东西。

    季衡光明正大坑了姬稷一回,他满怀欢喜地等着上场炫舞,然后看他一直想看的《绿袖》。

    他看到太子身后的赵姬了。她很难不让人注意。

    如此美人,舞起《绿袖》来,不知是何风采?

    季衡等着跳舞等了半个时辰,这其间乐呵呵看着国君们的闹剧,在心中算计了十几遍,要推波助澜还是静观其变?要是真打起来,殷王室是否能从中获利?若是获利,如何获利?

    季衡算计之时,收到姬稷派人传来的话。

    季大夫何时作舞?

    季衡捋捋胡子,吃了口果子,没再接着往下想。算了,国宴为重。

    魏王吟赋过后,季衡生怕楚王也要舞个剑,他迫不及待跳出来,他要将事情扭回正轨!

    在场的人大多认识季衡,季衡的名号,在诸侯国间传得响当当。他说要作舞,众人兴致盎然。

    “乐起——”季衡长声唤道。

    乐声大作,季衡跳上大鼓,矮胖的身影灵活自如,双脚踢踏鼓面。

    众人不由打起拍子。

    季衡一舞毕,集宴再次热闹起来。

    但是这份喧嚣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他们看到又有人从座案后曼步而走。这一次,走出来的不是国君,不是重臣,而是一位女子。

    他们已经瞧见过她一次,她跟随帝太子而来,坐于帝太子身后。即便是方才场上国君们闹得热火朝天,亦有人不看热闹,悄悄偷看她。

    礼官大声道:“云泽台赵姬献舞《绿袖》。”

    闹哄哄的场面顿时消停下来,没有帝太子的遮挡,他们终于可以再次看清这位赵姬绝色的面庞。

    安静得不像话的大宴之上,赵姬挥动长袖,跳起了舞。

    没有乐声,没有歌声,明明没有任何伴乐,可是赵姬一舞动,却犹如恢弘的大雅之乐在空中无声荡起,他们的心中不自觉为她生出一曲伴乐。

    此刻无声胜有声,场上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唯有赵姬在风中起舞的声音。

    赵姬的舞姿,似神明显灵般圣洁高雅,她不是美丽的赵姬,她是天仙下凡普度众生的赵姬!

    他们不再为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感叹不已,起舞后的赵姬,已经超越了他们对美的认知,他们为她这个人惊叹,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同时在心中感慨,她不是人,她定是仙!是女娲留在人间的仙子。

    众人第一次发现,原来观舞竟能令人热泪盈眶,他们从前看过的舞哪配称作是舞?

    赵姬的舞,才是真正的舞!

    一支《绿袖》毕,无人再记得周南子,他们只知道,经此一舞,他们注定无法再观赏任何舞乐,跳着《绿袖》的赵姬,已深深地刻进他们的心里。

    直到赵枝枝回到太子身边,众人仍沉浸在观舞的震撼中,久久未能回神。

    姬稷紧握赵枝枝的手,他,转身朝前而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命人抬瑟:“齐王赵王爱舞剑,鲁王爱长矛,魏王爱吟赋,唯有寡人,爱这传承着夏礼的瑟。夏礼有云,天子当鼓瑟,寡人今日便弹瑟一曲。”

    楚王弹瑟,自鸣得意,楚国的臣子们疯狂鼓掌:“王上之瑟,天籁之音!”

    姬稷朝双生子招手,对他们耳语几句。

    不一会,楚王弹瑟完毕,大袖一挥,正要发表高谈阔论,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中脚。

    楚王抬眸一看,殷王室的两个小王子跳到案上,朝他丢刀币。

    姬冬冬:“弹得好!该赏!”

    姬泰山:“赏赏赏!赏五个刀币!”

    姬冬冬:“六弟你怎可如此小气,楚王这瑟声,五个刀币哪够?十个刀币还差不多!”

    姬泰山:“给给给,再给你五个刀币!”

    双生子的声音刚落,姬稷冰冷的嗓音紧随其后:“御史何在?”

    御史出列:“臣在。”

    姬稷:“记,夏殷四年冬,楚王于帝台集宴献艺,为众人鼓瑟一曲,得赏十个刀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