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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云泽台的路上, 坐的是马车。车上没有其他人,赶车的人也只有一个。

    赵姝悄悄掀开车帘, 想要问话,却又不敢开口。

    昭明:“有话直言。”

    赵姝吓得放下车帘。她明明没有出声, 他也没有回头,怎会知道她在看他?

    难不成,他后背长了眼睛?

    赵姝重新掀开车帘一角, 仔细看了好几眼。

    半晌,她试探问:“为何今日是阁下来接我?季先生呢?”

    昭明声音冷淡:“他不会武功, 无法护你出行,而你的身份不够资格动用东宫守卫, 只因赵姬担忧你的安危,所以由我一人来接你。”

    “今日前去,是为择婿一事?”

    “是。”

    赵姝明白了。定是赵家的人得到风声了。

    赵家和其他贵族家一样, 也有养剑客。赵家养的剑客,未必有多大本事,但是当街拦截一个弱女子, 还是可以做到的。

    赵家没能拦住其他人出嫁的事, 但也许拦得住她的婚事。

    几个无名无姓的剑士,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赵姝:“他们会来拦路吗?”

    昭明:“会。”

    赵姝:“如何是好?”

    昭明:“杀。”

    赵姝心一惊, 还想再说些什么,男人沉凛的命令落下来:“放下车帘, 捂住耳朵。”

    赵姝急忙照做。

    刀剑相撞的声音从指缝漏进耳朵, 短短须臾一瞬的时间, 漫长得像是过了几年。

    赵姝大气不敢出,脸色惨白,盯着车帘,眼睛瞪得快要裂开。

    忽然马车抖了抖,车帘被人掀起,一只手伸过来,沾了泥土和鲜血:“好了。”

    赵姝身体僵直。

    昭明:“车轮坏了,不能再用,你出来,我扶你下车。”

    他说着话,将手收回又重新伸给她,手掌上多了块巾帕,刚好盖住泥土和鲜血。血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隔着薄薄的巾帕,赵姝握住昭明的手,这只手宽厚有力,轻而易举将她拽下马车。

    下了地,他遮住她的眼:“别看。”

    已经晚了,她已经看见。

    极致的恐惧后,赵姝闭上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昭明没有牵她,他任由她两手抓着他的衣袖,脚步踉跄像个瞎子似的,跌跌撞撞跟着他。

    走出许久,他侧头一看,她闭着眼。

    “没有尸体了。”他告诉她,“可以睁开眼。”

    赵姝:“多谢。”

    昭明没有客气,他接下了她的这声谢。

    他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腰,别开目光:“还能走吗?”

    赵姝:“能。”

    一路行来,全是步行。

    到了繁华的街道,有雇车的地方,昭明停下问:“还能继续走吗?”

    赵姝仍答:“能。”

    再往前些,他又问:“还能走吗?”

    赵姝腿开始打颤,憋出两个字:“……不能。”

    昭明揽住她腰:“得罪了。”

    腾空而起,飞檐走壁。

    短暂的呆滞后,赵姝吸一口气,没有血腥味。

    他才刚杀过人,可他身上半点血腥气都没有。

    赵姝重新闭上眼,听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半晌,她将手搭上去,搭到他的肩上,牢牢攀住。

    他的肩膀壮硕,像铜铁般硬实。她手指缩起又展开,往里拢了拢,又靠近了些。

    数刻后,昭明将赵姝放在云泽台前,他带她穿过跪候的人群,将她交给了小童:“快去罢,赵姬还在等你。”

    赵姝走出几步,往后看。

    隔着人群,男人的背影挺拔飒爽,像是知道被人盯着看,他忽然回头。

    赵姝赶忙收回视线,看向小童:“有劳了。”

    昭明回到姬稷那边时,姬稷正在和季衡商议新城的事。

    “除了之前说的那几个人外,孤还要另遣一人,主理城中商人贸易新律与户籍分地的事。这个人季大夫也认识。”

    季衡笑问:“是谁?”

    姬稷:“季玉。”

    季衡面不改色:“此人是谁,臣不认识。”

    姬稷瞥见门外昭明的身影:“孤去去就来。”

    季衡:“殿下请便。”

    姬稷一出屋,昭明跟上去,不用姬稷开口,他道:“人已经送到平安送进云泽台。择的那几个人中,有人走漏风声,赵家派了剑客。”

    姬稷不想闹得太难看,毕竟他也不能灭赵姬的本家全族。

    他第一次为杀人的事烦恼,竟是因为他的赵姬。

    “去查查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及时将那人从择婿的名册里剔除。”

    “喏。”

    姬稷忽然笑道:“今日你为何自行请命?平日你从不揽这种琐事。”

    昭明低下头:“因为是赵姬看重的人,殿下不想让赵姬忧心,奴不想让殿下忧心。”

    姬稷眼中笑意更浓,没有再说,返回屋里。

    云泽台,赵枝枝牵着赵姝,姐妹二人已经考察过今天来的三个人。

    赵枝枝头回做这样的事,觉得甚是新奇。

    为了避免人太多引起她的不安,殿下说,每次相看,就看三个。殿下还为此特意腾出一座宫室。

    她和阿姐躲在暗处,看那三个人吃东西的仪态,独坐时的姿态,与寺人奴随交谈时的神情。

    三人走后,赵枝枝问:“阿姐觉得如此?”

    赵姝:“小老鼠觉得呢?”

    赵枝枝:“我觉得都一样,看不出谁更好些。”

    这几个人皆是一脸喜色,太兴奋了,好像能进云泽台一回,他们就打算赖着不走了。

    三个人与寺人交谈的一句话,皆是:“今日能见到太子殿下吗?”

    赵枝枝将杏脯捧给赵姝吃:“明天还有人来,人多着呢,阿姐慢慢看。”

    赵姝拣了杏脯吃:“嗯,慢慢看。”

    赵枝枝不知道今日赵家试图拦路的事,她都没有,仿佛替他们盖被子,是他生来就该做的事。

    赵枝枝想到昭明,问赵姝:“今日是否昭明公子去接的阿姐?”

    赵姝:“昭明,他叫昭明吗?今天接我的那个人,穿青衣,腰佩剑,浓眉,长眼,是他吗?”

    赵枝枝:“应该就是他。”

    赵姝忍不住问:“他到底是何人?”

    赵枝枝:“他没有冠姓,好像是半奴,但大家都称他为昭明公子。”

    赵姝愣住:“他是半奴吗?可他像个贵族公子。”

    赵枝枝没接话,虽然太子殿下没说,但她隐约察觉,昭明公子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半奴哥哥。

    她记得与太子殿下上街那次,没带钱袋,昭明公子来送,太子殿下就当着她的面,唤过昭明公子一声二兄。

    赵枝枝看了看天,“等殿下回来的时候,昭明公子也会回来,这几日相看,都由昭明公子接送阿姐,阿姐想等他吗?若是不愿等,我可以托星奴送阿姐。”

    赵姝立刻说:“不必麻烦,我愿意等。”

    时辰不早,很快就要黄昏了。

    赵枝枝陪赵姝一起等,没有太子的恩准,赵姝不能入建章宫。她们站在建章宫的台阶上等。

    赵姝:“你进去罢,无需陪着我。”

    赵枝枝将刚从树上摘下的桃花别到赵姝头上:“反正我也要等太子殿下回来。每次太子殿下一看到我站在台阶上,隔得老远,他就开始朝我招手了,他喜欢我等他。”

    赵姝内心暗叹,这不正是恩爱夫妻才会做的事吗?

    这话说出来不合适,她没敢往外抛,牵过赵枝枝的手,道:“希望以后我也能像你一样,有个远远朝我招手的人。”

    赵枝枝:“会的,很快就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