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始终作不得实,织影只得以实相告:“我给妖君用的丹药皆有安魂固体增强神识之效,但今次妖君的脉象与上次冰封结束之时相比,魂体肉骨神识变化极其微弱。”她不得不询问朝潜,“妖君除了用我配的丹药,平日还用别的丹药吗?”
朝潜沉默未几,侧首看向胭棠夫人,两人不发一词,心有灵犀地相视颔首,而后朝潜语气平和道:“请顾姑娘开始冰封吧。”
织影点头,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尽管凌波洞光线幽微,却不妨碍外间皓月当空,银霜漫地。
庭中落英缤纷,指间琴声淙淙,一曲《洛水》终了,两道琴声中的一道停下,另一道却又开始弹拨入调,重复散起后面三部分的曲音。
拂袖收琴,峄阳起身,手掌按在另一张琴的琴弦之上,逐渐缭乱的乐章戛然而止。
陷入琴音当中而心绪不宁的曲觅乍然惊醒,抬头看他,目光迷茫,眼底残留着尚未褪尽的怒火。
峄阳注视着她:“你乱了。”
凉如冰雪淡如水的嗓音,却还是不能浇熄残存的火星。
“没樱”
曲觅下意识地出言否认,却见峄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了,琴弦即心弦,琴声即心声,峄阳出自乐神一族,精晓音律,又岂会听不出?
她浮起淡淡的笑,解释道:“初到妖域,有些不适应。”
峄阳不置可否:“这两日不可再抚琴。”
曲觅明白他的意思,抚琴之人,切忌神思不聚,便如方才,心乱之下她险些坏了原本的琴心。
“多谢。”曲觅感激道。
峄阳温言:“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见曲觅神情一愣,他转身走,掩去所有的情绪,“夜已深,露将重,早些安息。”
曲觅轻轻摇头,将琴收好,也打算回屋休息了。
便在她转身那一瞬,偶然瞥见侧旁的暗香疏影之间匆忙闪过一条黑影:“谁!”
没走多远的峄阳听见她的声音顿时回过头,却又闻得一道破空声,紧接着瞧见一人影越墙而出,曲觅急急追了出去,他一甩袖,人已在曲觅身侧。
曲觅有些诧异,捏紧手中碎石外包裹的写着“欲知神女真相,随我来”的纸条,疾声道:“你回去!”
峄阳紧盯前面的人,简短道:“走。”
他瞧曲觅心急却又不出手将那人拦住,暗忖那人要引曲觅去至某处,且曲觅愿往,也便不多事,坚持与曲觅随行,以免落入圈套,她应对不及。
念及此处,他突然扣住曲觅手腕,捏了个诀,速度陡然加快,瞬间与那人拉近一半距离。
曲觅又急又惊,急于那人速度之快,竭尽全力却始终不能追上,惊于峄阳修为,平日竟丝毫未曾发觉。
她拢紧了眉头,奈何前面那人行动太快,饶是峄阳亦不能再近得一寸,她也管不得那些令她心惊的异常之处,借峄阳之势紧跟那人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途中极为顺遂,不曾发生峄阳所担心的圈套之类,然而跟至一片幽僻之地,那人却突然没了影子,神识之内亦无踪迹。
发现那人彻底消失,原就存了十二分警惕的峄阳更是戒备,曲觅亦未有一刻放松,犹自狐疑那人引她去碧回浔,眼下却又突然消失的原由,却感应到有人踏进神识范围之内。
片刻后,她听见有人声传来。
“臭乌鸦,好累。”
“睡吧。”
曲觅凝眉,心道这两个声音好是耳熟,细细回想琢磨之下,她突然反应过来,眼底那未熄的火星子瞬间形成燎原之势。
对这声音的主人,峄阳亦几分猜测,但又觉得那个人不会出现在妖界,看她这怒气冲冲要杀饶架势,峄阳连忙拉住她。
曲觅一把拂开他的手,捏了诀,眨眼就到了那声音来源之处。
待看清对面饶容貌时,她惊诧到无以复加,也愤怒到无以复加,嗓音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有些尖锐刺耳:“竟然是你!果真是你!”
对方看了眼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声音如绒羽之轻,神情却如寒冰之冷:“请你声一点。”
这时峄阳赶到,见到对面的人,心中亦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站在他们对面的,正是刚从凌波洞里回来的织影和金乌二人。
织影灵力损耗过度,精神不济,此刻靠在金乌怀里养神,乍然听见曲觅的声音,她猛然醒了来,除却金乌,看见的还有怒不可遏的曲觅和面露疑惑的峄阳。
若刚才回神五分,那么此刻她是完全清醒了,而且是惊醒的,她吓得急忙从金乌臂弯里跳下来,面对的却是曲觅的质问:“他就是云霄?”
织影攥着袖口,扯了下嘴角:“曲觅姐姐都发现了,我再否认也没有用了。”
曲觅沉着脸:“既然没用,那就从实招来吧。”
织影笑了笑,也不知是皓月清辉映入的,还是夜风拂过,那黑如点漆的眸子里竟显出几分苍凉来,她摇头:“不成的,出来我就没那么坚定了。曲觅姐姐,你就当作不知道好不好?等我完成一切,就会回到司云殿,聆听司织大人教诲。”
似锦的神魂就要醒了,如果把她正在做的事情告诉曲觅,曲觅必然会告诉司织,那时她们一定会举族欢庆吧。
可那样她会忍不住嫉妒,忍不住生出恶念,用南霜杀花杀了似锦。还是让她默默做完这一切,那时就算再嫉妒,她也不会伤害众人宠爱的似锦,破坏那些由衷的欢欣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曲觅想到司织告诫她的那些话,心中既是不安又是害怕。
织影仍是摇头,握住金乌的手臂,道:“我们走吧。”
金乌轻点下颌,扶着她越过曲觅和峄阳,往兰苑方向行去,曲觅却转过来挡住他们的去路:“跟我回司云殿,立刻!”
“这是司织大饶意思吗?”织影一句话将曲觅堵得语塞。
当时得知织影失踪,曲觅打算去不周山寻找,却为司织所阻止,告诉她不用去管,所以,她真的要听司织的话,放任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