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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诺之人

    “咸桑自有她的事情要做。”冀离望着窗外一棵爬满繁花的凌霄树,面色微沉,而后略缓了一缓,目带关怀地看向织影,“你恢复得如何?”

    既然他这么说,织影也不多问,眨了眨眼睛,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指作拈花状,向冀离手边的茶杯虚空一点。

    冀离侧首而观,前一刻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一瞬间就变得无声无息,再一眨眼,碧莹莹的茶水就冻成了一大坨冰块儿,中心处犹自凝着一抹清新翠色。

    他不禁眉心抽搐。

    织影无辜地捧起自己的茶杯,噘嘴把浮起的茶沫吹开,她都能一下将热茶冻成冰坨子了,有什么比亲自演示一遍更具有说服力的?

    冀离掩唇轻咳两声,道:“既然如此”

    “等一下!”

    众人向发声处看去,但见小金乌一脸嬉笑,露出颗锃亮的大白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任谁都知道他一出口便绝非好事。

    小金乌上挑眉梢,眉宇间一缕煞气一掠而过,以商量的口吻说来:“在下对远古娲皇神往已久,各位既要结伴寻找娲皇留下的圣物弥生鳞,可否带我一个?”

    靠窗而坐的伏丹忍不住扶额,到底是对远古娲皇神往已久,还是对他们心存戒备,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后者。

    先前那般嚣张,眼下就彬彬有礼,还让他们带他,难道殿下不允,他就打消同去的念头?

    冀离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两人当真一对活宝!

    待眉心抚平,他看向小金乌:“赤霄上仙愿同往助我等一臂之力,自然是好,只是希望赤霄上仙莫要阻碍我等。”

    “诸位所行之事与我无干,我自不会多作干涉。”小金乌应得爽快,末了嘴角微微扬起。

    这倒教旁人不敢相信了,厅中别故双燕面面相觑,不知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但自家殿下既已应下,又岂有他二人反悔之理?

    将揽碧湖及江心岛的情况细细说来,又制定了行动计划,众人便散了。

    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伏丹和淮术揉着胸口起身,织影想着时辰尚早,回院子里把那册话本子看完,刚走到苦竹边,便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织影一回头,就看见刚才在厅里除了向自己道谢并提供弥生鳞线索之外,便一语不发的风还池。

    他踱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往织影这边赶。

    想着他半生磋磨,君位被夺,脸也毁了,经脉也废了,从一国之君跌落尘埃,在卷轴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而今虽然得以摆脱卷轴束缚,却沦为一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没剩多少日子可过,不由替他可惜。

    暗叹两声,主动走上前去,她问:“风先生唤我有何事?”

    见她靠近,风还池忽然往后退了一退,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似乎是怕自己的气味碍着面前面庞白净,衣裙洁白的女子。

    织影轻轻摇头:“风先生不必如此,我的确有些洁癖,但你也算是我半个病人,哪里有医者嫌弃病人的道理?不过你若不是我的病人,不待你退,我早已自发远离。”说着两眼弯起,清清朗朗地笑起来。

    风还池见她一派光风霁月,也便不再扭捏,直入正题:“顾姑娘可否将玲珑玉,也就是姑娘口中的碎玉片借予风某一观?”

    织影负在身后的手捏了捏衣袖,她眸光微凝,脸上笑意不减:“风先生似乎对玲珑玉很执着,莫非这玲珑玉原是先生的?”

    到底是风须国主的对手,风还池一眼就看出了织影的警惕,他既承其恩,又有求于人,唯有以实相告:“玲珑玉是风某一位故人所有,只是这位故人已是许久未见,一时感受到玲珑玉的气息,不免想起当年”说到这里,话中已挟哽咽之声。

    男子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织影虽看不惯大男子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泪,但一想到那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无可奈何,她心中不禁浮起无限的悲凉之感。

    犹见本应意气风发,俯瞰万里河山的风还池如今这副形容,心里那份不屑也便散了。

    她灵机一动,撇开眼去,淡漠道:“这么多年过去,你那位故人只怕早就作了古,睹物思人也没什么意思。”

    “她不会。”风还池语气笃定,却含着微许颤音,也不知是反驳织影,还是肯定自己。

    织影轻轻一笑,踱至一棵形容苍古的枯树旁,手指抚上粗糙干裂的树皮,感慨道:“风先生幽居卷轴二十年,白云苍狗,有什么是不会变的?除非风先生那位故人修得长生之术。”精利的眼风遽然扫向风还池。

    风还池心中陡然一寒,仿佛被一个大冰罩笼于其中,他连忙垂眸,良久之后方才抬首,望着站在树前似笑非笑的织影,苦笑一声:“顾姑娘何必试探于我?”

    “风先生何不据实以告?”织影毫不退缩,与风还池形成对峙之势。

    笑话!那碎玉片怨气如此之重,她怎可随意将之放出,还拿给这个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人看。

    风还池过往虽有皇子之尊,但仙门之内无有高低贵贱,也便与普通弟子一般修习吐纳之法,得以延缓衰老罢了,另也习些常用法术。

    现如今经脉尽废,什么也用不了,自然也无法窥探织影心中所想,在对心念之人现今如何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自觉自愿地踏进了织影挖下的坑内。

    风还池一脸伤疤,形成一层可怖的面具,掩去了他脸上的表情,织影却感受到他心中深深的思念与悲哀:“顾姑娘去过霸土原吧,飞冉她可好?”

    虽然织影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听他当真提起飞冉,她还是小小地惊诧了一番,并且仍想自己的猜测在他这里得到证实:“你是她的”

    “一个失诺之人。”风还池掩在袖中的手渐渐紧了,指甲在掌心印下愈深的痕迹。

    织影愕然:“你后来真的没有回去!”

    风还池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犹自无奈道:“已为俎下之鱼,如何回去?”

    织影恍悟:“难怪你不知道飞冉已成了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