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着小金乌把屠杉碰过的自己编的草蛐蛐儿焚毁,织影望着他的背影心绪颇为复杂。
但她贯彻雎略所传授的心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冷眼看着小金乌严词厉色将屠杉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知道她给你种的是何种封印么?”小金乌道。
屠杉瞟了眼织影,后者嘴角未勾,笑得意味深长,她眼波一沉,恨然地看向小金乌:“愿闻其详。”
“神族封印之术博大精深,识海、经脉、穴道、修为、气息,皆可封印,亦有深浅之别,其中以水系封印最难突破,火系封印最为霸道。”小金乌负手在后,悠然踱步,私塾先生的姿态端个了十足十。
他走到一个花坛前转了回来,眉峰随着眼波一挑,而后嘴角下拉,很是同情地说道:“很不巧,她给你种的封印颇为全面,也很彻底,还是水系的那种。不信你试试,按一按璇玑穴。”
屠杉半信半疑地照他所说在锁骨中心下方一处按压,忽而眉心一皱,喘咳不止,她忙收回手,惊惶地睇向织影。
织影垂眸掩去一丝笑意,转而大方地迎上她的目光,一本正经道:“你的任督二脉被封住,原本并不会妨碍你日常行动,但诸穴相通,只要一个穴道受压,气血淤堵之症便会立现。”
两个人说得条条是道,容不得对神族不甚了解的屠杉不信。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织影和小金乌,狠辣的目光似乎要在他们身上戳出个洞来。
织影和小金乌有恃无恐,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任她如何火冒三丈眼风如刀,我自岿然不动。
屠杉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懑地撕扯着衣角转身去了厅堂,看样子是去想法子“赎罪”了。
小金乌得意地哼了声,笑道:“又胜一仗,我俩可是越来越默契了!”想到什么,他微微不满地问,“你怎么不收了她身上的敛息之物?就不担心她再来偷听我们说话?”
织影叹了一叹,说道:“我虽将她变作少女模样,但她修为放在那儿,怎么变都掩不去她的美貌,若不给她留些保命之法,她还怎么赎罪?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臭丫头,就是心软!”小金乌骂了句,却没有任何责备之意,大不了帮她解决就是了。
“心软吗?”织影视线落在小金乌腰间的火红穗子上,别有深意地说,“都说过满则溢,过刚则折,心若过软,何尝不是深泽泥沼?你放心,我不会心软的。”
小金乌大为认同,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昨夜月浅,今晨天云蔽日,风飘荡,带起火色流苏飞扬,如锦绣成团,华美富丽。
可这样的富丽之色不是她想要的,她也要不起。
与小金乌分道扬镳,织影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门前已有人在等候。
“席姑娘?”
房屋高的红豆杉下,一名妙龄女子转过身来,粉色的裙摆如蝴蝶展翅,翩然生姿。
“是我。”席茹面色不善,一双眼鼓鼓地瞪着织影。
织影视而不见,却也懒得摆出一副笑脸迎这位不速之客。
她越过席茹,推开房门,道:“站着说话累得很,席姑娘进来坐。”
她提起茶壶给自己斟茶,一倾到底,一滴水也没有倒出来,她瞄了眼高脚花几上水雾缭绕的杜鹃花,不由嗤笑:“这就是席大叔教给席姑娘的待客之道?”
席茹柳眉倒竖地冲过来,腰间的佩玉撞得叮铃作响:“是我倒了茶壶里的茶水,你扯我父亲做什么?!”
“席姑娘是席家唯一的后人,娇宠些也不为过。只是治病须对症,席姑娘万莫要病急乱投医,到时病入沉疴,无药可救,那便不好了。”
织影慢悠悠地坐下,手指在茶壶盖子上轻轻点了一点,茶壶微倾,清澈明亮的水柱倾斜而出,水柱周围萦绕着微白的水汽,宛如巫山的云雾。
她端起茶杯,尾指自然地翘起,姿态优雅地嘬了口茶水,啧啧相赞。
“席姑娘的煮茶技艺不错,醇厚味甘,回味无穷。可惜席大叔没这口福了,不过想来他日日喝这云雾茶,也不差今日这一壶。”
席茹自空茶壶里倒出热茶来就如同见到了鬼一样地看着她,两眼张得老大,她瞳孔本就生的比寻常人小些,如今这般,眼珠像要夺眶而出似的。
她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织影,声音也和手指一样颤颤巍巍的:“你你是人是妖?”
织影把玩着手里的紫砂茶杯,眸光流转,笑吟吟地看向席茹,道:“你猜!”
如同见到九幽炼狱爬出来的恶魔,席茹一步步后退,视线不意触到她指尖转悠的茶杯,跑过来惊声道:“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你要敢对我父亲不利,我就”
“你就什么?”织影不疾不徐地问。
“我就”席茹茫然了一瞬,很快就把织影揪起来,声色俱厉地威胁道,“我就和你同归于尽,为我父亲报仇!”
织影皱了皱眉,心道自己玩儿得过火了,拍灰尘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同时席茹被震退,堪堪在离织影六七步处站稳,两眼依旧瞪得老大,血丝密布。
“你要做什么?!”
织影眼底戏谑之意尽散,厌烦地摆摆手:“什么也不做,我又没吸人精气的爱好。”
见席茹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索性道:“我是修行之人,偶然经过这里,听闻有妖物作乱,秉承惩恶扬善之心,斩妖除魔,还夕守镇一个安宁。”
席茹只觉荒谬至极,下意识问:“你是修行之人?”
我不是难道你是?织影很想这样呛回去。
但未免席茹真出去瞎嚷嚷,她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拱手行礼道:“我乃乌有山子虚先生门下弟子,适才玩性突起,失礼了。”
席茹拧起眉头,指着桌上的茶壶,心有余悸道:“你那茶水”
织影过去翻起一个新的茶杯,斟茶一杯,递给席茹:“区区李代桃僵之术,不值一提。刚才是我不妥,在此以茶代酒,向席姑娘赔罪。”
澄澈的茶水,带着微微幽兰香味,果真是她今早给席有为泡的那壶。
抬眸看,织影眼神坦诚直率,笑意清浅,就如她手里捧着的云雾茶。再将她之前说的那段病急乱投医的话在心里回味一番,似乎字字珠玑。
良久过后,席茹忽而一笑,接过变温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一叶果真能障目!顾姑娘,先前是我生了偏见,处处看你不顺眼,还望见谅。”
也倒了一杯茶,递给织影。
织影乐了这是要与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啊!
她接过茶杯,也如席茹一般很是豪爽地一口饮尽,放下茶杯,两人目光一触,默契地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