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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问禄银有芷现身,贺千秋清梦制钗

    天赋异禀的人凤毛麟角,但刘婼绝对是其中一个。也就三两天的功夫,便将洪嬷嬷一生钻研的双面绣吃透了八成。也不知道她脑海里在盘算什么,白天的活还嫌不够累,夜里挑灯对着绣架又忙活起来。

    洪嬷嬷抱着晏南珽来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终是忍不住,问刘婼道:“姑娘啊,你这花花绿绿的是个啥?”

    刘婼将绣架一遮,忙推洪嬷嬷出去:“我这才起了个头呢,等出个模样,定然请嬷嬷指点。”

    前十年,刘婼就像被人捧上了天的明月,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感恩,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后十年,刘婼就像被人踩在脚下的微尘,说尽了卑微乞怜的话。她无法判断姬宏铎对自己的是什么,男子的真心还是帝王的随情?

    可是,妁伊的出生,让她知道自己原来活得有多么极端。因为,妁伊的笑是真的,是甜的。她不会因为刘婼是公爵之后而讨好,更不会因为刘婼是下等宫女而贬低。她对刘婼的每一次笑都是发自真心!

    那么,刘婼有没有想对谁也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呢?该死,浮现在脑海中的竟然是那个手执梅花的男人——姬宏铎!刘婼摇了摇头,让姬宏铎的形象在脑海中消散。

    “公公,这么多俸禄银子?您算错了吧?”

    刘婼拉着发放俸禄的小公公问了又问。直到那个小公公烦不住了,将账本推到她面前指着问道:“你看看哪一文钱错了?你这人真是,给多少就拿多少吧,话这么多!”

    心中略略有些不安,紧紧捏着自己与洪嬷嬷的俸禄银子,踟蹰了会,终于还是扭头离开。

    “姑娘,你过来!”

    叫住她的是一个着青色宫装的女史,样貌颇为端庄,一看便知是哪位娘娘身边的人。刘婼将银子往袖里一塞,矮身行礼:“女史安好!”

    “姑娘无须多礼,咱们都是一样的。我叫有芷,在栖凤宫里当差。今日专程奉娘娘之命,来找你的。”

    有芷说话很有分寸,一点点铺垫,并没有引起刘婼过分的警觉。不知不觉,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只不过,皇后娘娘素来与自己并无来往,怎么突然派人来寻自己。她疑惑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虽不说一言一语,有芷却心下都明白了。

    “姑娘,别多想。在这宫中,没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皇后娘娘,周尚宫帮衬着也不行。”有芷已经点破了刘婼的秘密,为了减少误会,继续说道:“同是母亲,皇后娘娘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却忍不下心放着你们母女不管。所以,往后的俸禄银子,都是这个数,你也别问发放的小公公,以免娘娘难做。”

    原来如此,可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呢?她们母女的存在,不应该是皇后得威胁吗?皇后想要除掉她们,易如反掌,可是却没有这样做。

    “我不明白……”

    她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有芷的意料,有芷只是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解开刘婼的疑惑与不解。

    “你在想,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需要刘婼回答,有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不瞒姑娘,皇上前些日子知道那孩子生病了,便有心想要皇后娘娘把她带到身边扶养。娘娘有多喜欢小公主,从她对二公主便可见一斑。但是,这宫里叫她一声母后的公主很多,叫你一声母亲的却只有那个孩子。”

    刘婼的心猛然一惊,姬宏铎真的那么狠心?妁伊明明是她唯一的依靠,他竟然动了要把她夺走的心思!

    “我懂了,娘娘的大恩大德,刘婼铭记在心,一定好好照顾好妁伊,不给娘娘添困扰。”

    有芷释然的一笑,道:“这就对了!时辰不要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对刘婼欠了欠身,刘婼矮身回礼,再起身,有芷已经只留下一个背影。

    妁,媒也。这女孩,又是谁与谁的媒?

    刘婼的思绪难以集中,手上的针线穿梭慢了下来。是妁伊的哭声将她唤醒,恍惚间,放下针线去抱床上的孩子。

    “妁伊,你是饿了吗?娘亲在呢,一直都在呢!”刘婼被妁伊那次发烧吓得不轻,只要孩子一哭,她总要抱起来贴着孩子的额头。

    夜幕深沉,孩子的哭声却一直不停,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引人注意。

    清冷的秋月给大地镀上一片银色,姬宏铎肩头批撒着这一层薄薄的银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这个傻瓜,把朕的女儿弄哭了。”

    “那万岁爷怎么还笑了呢?”

    “因为……”姬宏铎低头看到成海笑开了花的脸,差点让他给戏弄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训斥道:“多话,明儿寻个太医过来看看孩子,就说皇后让来问脉的。”

    “前些天有芷跟奴才说,那孩子叫妁伊!”

    “她会取什么名字,朕还是觉得锦绣好听。”

    “您每夜都要来这里看看,为何不直接进去抱抱妁……锦绣公主呢?”

    “少废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朕的主了?”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女人哄逗孩子的声音传入耳中“风吹树儿轻轻摇,月亮高高天上照……小小孩儿快睡觉,莫是夜半想娘抱……”。

    周尚宫已有半个月没来永安宫了,皇后的千秋宴占据了她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首先要定下主题,因为皇后生于秋天,本就是万物萧条的时候。每年都是要集整个尚宫局的智慧,确定出千秋宴的主题。

    尚仪提议用金丝菊为主题,可是秋尚工又觉得三年前就用过菊花主题,金丝菊会不会让人觉得重复?争执不下,周尚宫又责令各司明日报上一个主题,再由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是,大雁、桂花、红枫三个主题都很不错,周尚宫有些难以抉择。

    “尚宫大人,您可否看看属下昨夜赶制的饰品,再决定主题?”

    周尚宫抬眼望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庞,约莫十五六岁,清纯得像朵洁白的茶花。模样讨喜,周尚宫也就不责怪她的鲁莽,招招手:“呈上来!”

    年轻女史的手中抬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五只钗,颜色撘配大方得体,造型精巧别致,恰恰是一整套。

    “你这套首饰可有什么说法?”

    “回大人话,属下的这套钗名为落雁。古有王昭君出塞,因其貌美倾城,飞翔的大雁也见之忘飞,落了下来。颜色以银灰佐墨,银灰乃稀有贝母之色,那一抹墨色用的是黑玛瑙。黑玛瑙又名长寿之石,佛家七宝之一,正与娘娘千秋节配上。一支主钗,四只辅钗,端庄而不失贵气,内敛含蓄,正是中宫风采!”

    周尚宫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赏托盘中的发钗,做工皆是上乘。频频点头,赞许道:“不错,不错!你可是秋尚工手下的?”

    女史看了一眼秋尚工,点头应道:“是!”

    “为何以前不曾见过你?”

    “回大人话,属下清梦原是在温淑夫人宫里当差,不久前才调到尚工局!”

    如此一来,周尚宫便懂了,不再多问,只是吩咐其他各司:“今年以大雁为主题,大家抓紧时间准备。清梦,你再打制耳环、项链、手镯和戒指,到时候我们一起送去给皇后娘娘过目。”

    清梦领命,方要离开,周尚宫又叫住她:“既然旧主已逝,名儿也该换了。让秋尚工给你起个好名儿吧!”

    秋尚工沉吟片刻,方才对周尚宫说道:“属下听闻业业矜矜者,小心敬慎貌。宫中诸事,无不临深履薄。今日清梦打造这一套钗,可谓思虑周全,也希望她日后能够慎终如始。所以,取其中二字,慎如,大人觉得如何?”

    没有人比秋尚工更懂得清梦的心思,这话说得委婉,却句句都在规劝,如今新起的名字,也在提醒着她。周尚宫很是认可,从此那极富诗意的名字——清梦,便在宫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尚工局女史慎如。

    “谢大人赐名!”慎如跪地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