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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自相残杀(二)

    就在这时,仇不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扑到了萧寅身上,压着萧寅沉到了水下!

    小姚子更急,嘶声喊了起来,“侍卫大哥!侍卫大哥快来啊!殿下!殿下!”

    隐在暗处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皆是犹豫不决,他们这一现身,就是瞧见了宁郡王未来小姨子的身子,太子现在又失势,根本保不住他们的命,可要是太子有个好歹,他们也活不了!

    他们犹豫间,潭中形势又发生了变化,仇不恃毕竟是女子,年纪又小,萧寅已摆脱了她的压制,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边掐着她,一边将她的头往水里按!

    他刚刚在水底喝了好几口水,那种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怒火蓬发下哪里还控制得住力道,等他意识到不对劲,仇不恃已经许久没动了。

    他心口脑子里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一冷,颤抖着将仇不恃扯出水面,用手去试她的鼻息。

    萧寅的手刚伸过去,就猛地一抖,迅速收了回来,惊恐下,他抖了一会,才有了力气又将手指伸到了仇不恃鼻下,这一次他的手指停留了很久,可是还是没有,他还是感觉不到仇不恃的呼吸!

    萧寅呆呆看着仇不恃惨白的小脸,呆呆保持着将手指举在她鼻下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来仇不恃死了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趴在岸边的小姚子也呆住了,瞪大眼睛张大嘴死死盯着萧寅和仇不恃,殿下那个动作,是,是仇四姑娘死了吗?

    隐在暗处的两个侍卫不敢再独善其身,匆匆奔到岸边压低声音喊道,“殿下!您快将仇四姑娘带上岸!看看还有没有救!”

    萧寅如梦初醒,正要动弹,远远有花木拂动的声音传来,两个侍卫大惊,“不好!有人来了!我们去拦人,殿下您快点!”

    萧寅猛地抹了把脸,拖着仇不恃就往岸边走,不想还没到岸边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奔到了跟前,惊恐叫声了起来,“姑娘!快来人啊!救命!”

    正是仇不恃的贴身丫鬟小珠,萧寅也是认识的。

    小珠会武,声音夹着内力远远传了出去,下一刻小珠就奋不顾身跳了下去,一手去拉萧寅怀里的仇不恃,另一手狠命捶打他。

    萧寅根本顾不上还手,气急败坏喊道,“她没气了!快带她上去救她!”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那两个蠢材竟然让她这么快就跑了过来!自己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谢氏那个女人疯了般盯着苏林,他只好将苏林远远送出京城,这些个蠢材用得就是不如苏林趁手。

    小珠听了,这才抹了把眼泪,抱着仇不恃往岸边走。

    萧寅想帮忙,小珠一巴掌将他推得老远,萧寅不慎间又吃了好几口水,却敢怒不敢言,自己爬上了岸,看着小珠一边哭一边按压仇不恃的腹部。

    仇不恃躺在小珠怀里一点活气也无,惨白的脸在阳光下隐隐有发青的趋势。

    仇不恃真的死了!

    救不活了!

    萧寅突然就意识到了,仇不恃是真的死了!他杀了她!杀了当朝工部尚书的女儿!当世名儒仇时行的重孙女!百年谢氏的外孙女!宁慎之的未来小姨子!

    她死了,他就算能保住一条命,那个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连见都不愿见他一面的父皇也肯定会趁机废了他!

    他完了!

    萧寅的目光死死落在了还在努力想救活仇不恃的小珠身上,杀了她,就没有人知道仇不恃是他杀的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沉稳的声音远远传来,“何方匪人?我乃宁郡王府亲兵,陆大人也已赶到,速速束手就擒,不得伤害仇四姑娘!”

    他说到最后一字时比刚开口时声音近了不少,可见来人至少轻功极好,萧寅大急,俯身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猛地朝小珠刺去。

    小珠反应极快,只怀里毕竟还抱着仇不恃,躲得慢了一点,被萧寅刺中了肩膀。

    萧寅一击不成,拔出匕首再次朝小珠刺去,小珠抱着仇不恃,双腿用力一蹬,站了起来,又狠狠一踢,将萧寅踢翻在地,抱着仇不恃就往声音来源处跑,尖声喊道,“快来人啊!太子杀了我们姑娘,还要杀人灭口!”

    小珠习武,全力一踢,正中肋下,萧寅被她踢得连退好几步,翻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来,肋骨肯定是断了。

    小姚子大哭着扑过去喊道,“殿下殿下,你怎么样?”

    萧寅又咳了一声,随着他的咳嗽,又有血丝溢了出来,胸口喉咙火辣辣的痛,他却感觉不到被一个小丫鬟冒犯的愤怒,有的只有无尽的悲凉。

    仇不恃那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害得他受尽耻笑耻辱不够,现在还要来害他!

    他猛地一推扑过来的小姚子,喝道,“别哭了!去找仇三姑娘,请她救我一命!”

    小姚子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下呆了,闻言呆呆啊了一声,萧寅拔高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仇三姑娘!快!”

    “殿下你——”

    “别管我!快去!”

    小姚子重重点了点头,抹了把泪,撞撞跌跌跑了。

    萧寅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受了伤,宁郡王府的侍卫一搜,他根本逃不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小姚子不显眼,宁郡王府的侍卫也不一定会想起来找他一个小太监,能让小姚子顺利下山找到仇希音了。

    萧寅竭力不去想身上的伤口和剧烈的疼痛,强撑着爬了起来,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要为小姚子争取一点时间,那两个侍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要是在,事情就会好办许多,真是蠢材……

    ……

    ……

    宁郡王府中,宁慎之面色沉肃,冷声问道,“你确定一定是兰十九?”

    “是,允和这几年一直努力与兰十九攀交情,虽然收效甚微,但也算是熟识了,一定不会认错”。

    “不会认错——”

    宁慎之喃喃念了一声,几乎有些茫然地问道,“那是音音要救萧寅?”

    允文快速扫了宁慎之一眼,牙疼般咧了咧嘴,这么多年了,郡王还是这样,一遇到仇三姑娘的事就方寸大乱!

    “郡王,太子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和两个侍卫均已拿下,事情经过也都审清楚了,太子会去后山,会碰到仇四姑娘都是碰巧,仇三姑娘又怎么会事先知道,还遣了兰十九在那里等着好救走太子?”

    “你的意思是音音担忧萧寅的安危,所以将兰十九派到了萧寅身边?甚至于下了类似无论如何保护萧寅的命令,兰十九才会在萧寅杀了仇不恃后依然要护住他?”

    允文沉默,除了那样的答案,他实在无法解释兰十九为什么会甘冒奇险救走受伤的萧寅。

    宁慎之缓缓坐了下去,止止阁中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上辈子,他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音音这般维护萧寅?

    上一次,萧寅禁足,她要求莲生帮他,这一次,他亲手杀了她的嫡亲妹妹,她竟然还要维护他!

    宁慎之知道上辈子仇希音与仇不恃不和,可是这不和大多是仇不恃单方面的,仇希音对仇不恃一直漠视,只仇不恃真正遇到危险,受到委屈时,仇希音却绝对不吝于拉她一把。

    再怎么吵,再怎么闹,她还是顾念她们之间的血脉之亲的,可现在……

    允文等了一会,见宁慎之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大着胆子开口问道,“允和还在等着,请郡王示下”。

    宁慎之长吐一口气,“先盯着,将事情交给陆鸿,小心些,别让兰十九发现了”。

    允文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想劝又将话咽了下去,躬身退了出去。

    宁慎之看了看窗台上的沙漏,末时中,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允和是飞鸽传书过来的,陆鸿将事情报进宫里至少还得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来得及,来得及他做一番布置,装作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装作自己除了表面的那些东西,什么消息都没收到,也来得及去亲眼看看音音对萧寅到底是什么态度……

    宁慎之没有再迟疑,带上允武,掩饰好行藏直奔琅玕阁。

    琅玕阁的掌柜已经在雅间候着了,将一个精致的沉木箱子恭敬交给他,宁慎之伸手接了,“记住,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

    掌柜连声应是,“马车已经备好,郡王放心”。

    宁慎之不紧不慢下楼,确保一楼二楼挑选珠宝的顾客都看到了自己,才走向侧门停着的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

    仇正深和仇不耽都不在京城,是仇老太爷接待的宁慎之。

    仇老太爷十分上道,和宁慎之客套了几句,便遣人去叫仇希音来。

    仇希音午休尚未起,特意遣了慧中来说自己可能稍迟一些。

    宁慎之不悦皱眉,“仇三姑娘既还未醒,何必为我来特意叫醒她,我等一会便是”。

    宁慎之平时面无表情时尚且冷厉如刀锋,这般一皱眉,气势更是迫人,慧中双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你是仇三姑娘的人,不必跪我,下次不必为我打扰仇三姑娘”。

    宁慎之说着起身向仇老太爷一揖,“天气炎热,宁某贸然上门,倒是不好叫仇三姑娘冒着大太阳特意跑这么远的路,不如,我们去迎一迎?”

    这是要进内宅了。

    仇老太爷打量了宁慎之一眼,哈哈笑道,“是老夫疏忽了,宁郡王这边请”。

    又对慧中道,“郡王体贴,去和你们姑娘说,请你们姑娘定个凉快的地方”。

    仇希音将待客的地方定在了后院的水榭,仇老太爷和宁慎之先到了,等了约莫一刻钟,仇希音便带着秀今到了。

    仇希音穿着银紫色凤尾绛绡单衣,下系白色挑线裙子,仇老太爷瞧了一眼,这身衣裳端庄得太过了,偏偏仇希音又未施脂粉,想牵强地说一声仇希音因为重视这次会客都说不上。

    仇希音福身行礼,仇老太爷坐着没动,宁慎之却起身回了长长一揖,瞧着仇希音在仇老太爷下手落了座,方从允风手中接过箱子,上前几步,又朝仇希音微微弯腰致意,“今天偶然听到姑娘与仇四姑娘说画画用的墨块快没了,便去寻了些,贸然上门,扰了姑娘休息,还请姑娘见谅”。

    那箱子呈方形,长宽高几乎与一张八仙桌相等,宁慎之并未交给她,在她身边放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扁扁的匣子放到她身边的方几上,又打开匣子,一股极醇厚的墨香夹着淡淡的松木味弥漫开来。

    仇希音一眼看过去就惊讶睁大眼睛,“这——”

    宁慎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声线却绷紧了,“我不太懂这些,只听重华说过水墨画所用墨块极是讲究,细分可分为一百零八种不同的墨,用以描绘不同的线条浓淡,现在市面上以琅玕阁的一套墨块品相最好,便去买了来,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意?”

    仇希音抬眼迅速看了他一眼,低头拿起一块墨,“郡王有心了”。

    仇老太爷也来了兴致,往这边走了过来,“琅玕阁那一套墨,我也是听说过的,听说琅玕阁的老板发过誓,绝不会卖,要留作镇店之宝的”。

    允文笑道,“可不是,便是郡王,也足足磨了一个多时辰,琅玕阁的老板才终于松了口”。

    仇希音又忍不住抬头瞧了宁慎之一眼,他那般的人,会与一个商人磨一个多时辰,只为买一套墨,还是为她买?

    宁慎之垂着眼继续往外取墨匣,仇老太爷瞧瞧他,又瞧瞧仇希音,笑道,“一直听说音音于丹青之道极有天赋,又得谢四郎指点,我却是从来没见过,正好趁这个机会,音音试一试这些墨,也让祖父好好瞧一瞧”。

    仇老太爷发了话,仇希音自然不好拒绝,所谓见猎心喜,乍然得了这样的好东西,她也的确忍不住想要第一时间试一试,点头应下。

    仇希音命取来宣纸砚台等物,仇老太爷怕宁慎之光看着无聊,正要提议陪他下几盘,宁慎之已开口道,“仇姑娘,我来替你磨墨”。

    仇希音想说有墨猴,接触到宁慎之看似平淡却隐隐发光的双眼,到底咽了下去,点头,“那就劳烦郡王了”。

    宁慎之竟然要给音音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