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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探微失声惊呼,灵藏圣女大喜,上前两步张臂要接,眼看着谢探微就要落进怀中,一道青色的身影后发先至,轻轻在她后颈拍了一下,她就感觉全身一僵,下一刻,身子一轻,却是被凤姜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凤姜右手拎起了灵藏圣女,左手抓住尚在半空的谢探微,脚下一点,急速后退,片刻的功夫就又回了仇希音几人身边。

    他动作身形极快,仇希音看得眼花,忙扶了扶谢嘉树的胳膊才站稳了。

    蒙面人俱都鼓噪了起来,回应他们的是更震耳的鼓噪声,连绵起伏漫山遍野而来。

    灵藏圣女面色剧变,那些蒙面人也面面相觑,安静了下来。

    凤姜的声音冷冷响起,“圣女,这出请君入瓮怎样?”

    灵藏圣女大恨,“你就不怕我和你拼个你死你破?”

    谢探微被凤姜这么一扔一拎,头晕眼花之间下意识纠正道,“是鱼死网破”。

    凤姜将她扔到一边,“你大可一试”。

    灵藏圣女看看凤姜,又看看谢探微,和那些蒙面人叽里咕噜隔空喊了一通,终是愤恨喊道,“算了,算你赢,我以后不缠着他就是!”

    “再敢纠缠,我定将你灵藏教一网打尽!”

    凤姜声冷如冰,在山风寒入骨的夜晚格外阴森,灵藏圣女甚至没敢再看他一眼,咬着唇转身就跑,连那个被俘虏的少年都没敢索要。

    经过这一出,谢探微也没损了兴致,第二天鲜见的起了个绝早,拉着仇希音几人陪着他一起看日出。

    兰十九则去猎了些山鸡野兔,等收拾好了,头顶太阳已完全冲破了云层,天地间一片光亮。

    仇希音又原样选了最好的肉和鸡翅给谢探微烤着吃,鸡翅先烤好了,仇希音正准备取下放进水粉瓷碟中,一只手伸了过来,“给我”。

    却是凤姜。

    仇希音,“……”

    既是凤姜开口要了,仇希音自然不好不给,只能递给他。

    谢探微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另一串也烤好了,凤姜一手拿着未吃完的鸡翅,另一只手又伸了过来,“给我”。

    谢探微不干了,“喂,那是音音给我烤的,让给你一串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凤姜固执的朝仇希音伸着手,重复,“给我!”

    仇希音,“……”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给了他。

    谢探微暴躁了,“喂,你有完没完啊?”

    凤姜冷声道,“你吃了我烤的果蔗”。

    谢探微看看自己手中拿着的果蔗,“……”

    这就是传说中的吃人嘴软吗?

    仇希音和谢嘉树对视一眼,仇希音开口,“小舅舅,我再给你烤,还有很多呢”。

    谢探微愤愤咬了一口果蔗,默默咽下了这口气。

    谢嘉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凤姜,仇希音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微动,不过也未多说,继续给谢探微烤鸡翅不提。

    众人用过朝食,便下了贺兰山往凉州卫而去。

    ……

    ……

    经过八年的休养生息,凤家军已在凤姜的带领下重建,依旧镇守着大萧的西北之地,威名丝毫不减从前。

    众人走走停停,第三天傍晚时分才进了凉州卫。

    甫一进城门,因着久经战争风沙而特有的沉肃厚重之气便扑面而来,街上处处可见巡逻、行走的甲兵,连百姓都带着边疆特有的凶悍肃杀之气。

    谢探微下了马,深深吐了口气,肃然开口,“所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般气势,若不是亲身前来,就是读一千遍《凉州词》也是体会不到的”。

    谢嘉树和仇希音齐齐点头,他们心中的震撼绝不比谢探微少。

    凤姜一勒马缰,“我先走一步,在将军府等你们”。

    谢探微点头,凤姜打马走了几步,又恍然想了起来,回头对谢探微道,“抓紧跟上”。

    谢探微粲然一笑,朝他挥了挥手,“知道啦!我一定在日落前赶到将军府去,这次我要多住一段时日,好好跟你们叙叙旧”。

    面具后,凤姜连眼神都看不清,仇希音却觉得他应该是笑了,不由也露出一个笑来。

    凤姜点头,回身催动马儿跑了起来,马蹄声刚响起,他就发觉脑后劲风鼓荡,人群也鼓噪了起来,夹杂着仇希音尖声叫着小舅舅的喊声。

    他骇然回头,就见兰九一掌拍开谢探微,自己则被那凌厉至极的银枪穿胸而过,直直往后退了好几尺,仰面倒地,连呼声都没能溢出喉咙就没了气息。

    而第二柄银枪则不依不饶的呼啸着刺向被兰九拍开,呆愣愣看着这一切根本不知道躲避,更躲避不了的谢探微。

    兰九临死前近乎本能地将谢探微拍向了凤姜的方向,身后的兰八、兰十九等人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凤姜看着那支凌厉不可挡的银枪,脑海中一片空白,动作却迅捷无比,从马背倒翻一个跟头,挡到了谢探微面前,伸手抓住已经到了跟前的银枪!

    只他还是低估了银枪的来势,他虽用尽全力一抓,银枪还是梭过他的手掌,凌厉之势稍减,却还是往前刺去。

    他比谢探微略矮一些,本来掷向谢探微心口处的银枪噗地一声刺入他肩头。

    利器入体的钝痛传来,他怕银枪会透体而出伤到后面的谢探微,更怕后面还会更凌厉的第三枪,忍着剧痛,用尽全力一个旋身,直面谢探微,按着他将他死死护在怀里,将后背送给那银枪飞掷而来的方向。

    “阿南!”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起,谢探微茫然抬起头看向头顶上方的人,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张冰冷狰狞的铁面具,有滚烫的血不停的从面具里喷涌而出,有破碎的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来。

    他努力镇定心神想去听她在说什么,然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那柄银枪没有刺入他的胸膛,却似是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从他这里夺走了——

    他想要伸手去揭她的面具,然而,努力了半天,他也没能抬起手来,他一只手抓着她深深刺入她肩头的银枪。

    另一只手正死死捂着她肩头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根本动不了分毫,然而血却还是不停的往外涌着,那鲜艳的近乎刺眼的红中,银亮锋利的枪头隐隐可见……

    他感觉到有人用力想把他从她的怀抱中拖走,然而她不肯松手,他的身体和手亦是不听自己的使唤,怎么也不肯动上半分。

    “……小舅舅……小舅舅……”

    他能听见声音了?

    他茫然抬头,就见自己聪明乖巧的小外甥女晶亮的猫儿眼中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滚落,落在她的伤口,也落在自己掌心。

    “小舅舅,公主晕过去了,你快松开她,让裴防己给公主治伤”。

    公主?

    怎么会是公主?

    他不是凤姜吗?

    谢探微更糊涂了,仇希音控制不住的哽咽出声,“小舅舅,你快放开公主,让裴防己给公主治伤,公主受伤了”。

    谢探微灵台微清,对对对,要治伤,裴防己,裴防己呢?

    谢探微微微松开了手,却依旧不肯放开凤知南,就那么动作僵硬的抱着她立在原地。

    裴防己上前刷刷几针止住了血,皱眉道,“姑娘,这银枪穿透了公主整个肩膀,贸然拔枪定然凶险异常,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谢嘉树开口,“遣人去大将军府禀告凤将军”。

    已有巡逻的甲兵围了上来,领头的小将紧张开口,“将军不能随意移动,不远处有个医药铺子,不如就送将军去那里?”

    谢嘉树点头,小将点了一个甲兵带路,一挥手,余下的甲兵呈扇形警惕朝呆在原地的白锋围去。

    白锋的手还保持着掷枪的动作,恍如瞬间被这西北的寒风冻僵了,死死盯着被谢探微搂在怀里的凤知南,好似根本没有看见慢慢围近的甲兵。

    仇希音扶着谢嘉树的胳膊缓缓站直身子,死死盯向白锋,她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安静护在仇希音身边的兰十九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杀意,忽地飞身朝白锋扑去,手中的匕首折射着阳光直直照到仇希音的瞳孔中,仇希音控制不住的惊声喊了起来,“住手!”

    你不是白锋的对手!

    随着她的喊声,白锋已发觉了危险,近乎本能地抬起手,十数支袖箭暴雨般直袭兰十九而去。

    隔着一段距离,仇希音都能感觉到袖箭飞射而出那凌厉的声势,何况被笼在其中的兰十九?

    恐惧瞬间席卷了她,十九!上辈子,她欠他的还未还清,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只她脑子动得再快,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救不了他!

    眼看着兰十九动作利落地避开了绝大多数的箭,却根本躲不开所有,其中更是有一支直朝他喉咙而去,一支红羽箭挟着风雷之势当地一声射上了箭尖,巨大的力道甚至让其他几支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连兰十九的皮肉都没伤到就无力落到了地面。

    白锋被这一箭之威震得终于回过神来,愕然看向羽箭射来的地方。

    下一刻,银色轻甲披身的身影飞跃而至,一脚踹翻握着右手手腕发愣的白锋,“来人!拿下!”

    夕阳下,他脸上铁质的鬼面面具闪着冰冷的光,甲兵面面相觑。

    凤姜厉喝,“还愣着干什么?关进地牢,出了差池,你们全部拿命赔!”

    白锋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要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凤知南那里去,“阿南!阿南!我要去看阿南!”

    凤姜转身又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声冷似刀,“阿南?凭你也配叫她阿南?她若是有个万一,我叫你白氏一族陪葬!”

    他说着在白锋腿上连踢数脚,咔咔的骨头碎折声传来,白锋闷哼一声再次摔倒在地,“将军——”

    凤姜不再理他,大踏步走到仇希音等人身边,众人见他来了纷纷让开,将最中央的谢探微和凤知南露了出来。

    已有人拆了附近的门板下来,想要将凤知南放上去,然而银枪却不比羽箭,又重又粗,根本折不断,稍动一动,凤知南的伤口就又涌出血来,众人束手无策,根本不敢动凤知南分毫,只好任由谢探微死死抓着那银枪,不敢轻动。

    凤姜俯身看了看,沉声问道,“裴大夫,你有没有把握?”

    裴防己满头是汗,“凤将军,裴某实在是,实在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形,若是箭,哪怕是刀也好办许多”。

    凤姜默了默,开口,“仇姑娘,金疮药”。

    仇希音努力控制着自己让冷静再冷静,“秀今,去拿,将医药箱拿过来,还有护心丸和老参”。

    他们离京时,宁慎之送了许多上等的金疮药和常用的药材,想是要比这边境之地的东西好的。

    凤姜伸手握上银枪,轻声开口,“重华,让我来,你抱着阿南,轻一点”。

    谢探微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抬头看了凤姜一眼,嘴唇蠕动,是个无声的“于始”。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缓缓松开了抓着银枪的手,抱着凤知南慢慢蹲下去,单膝跪下,仔细调整着姿势,让凤知南能舒服的躺在自己怀里。

    凤姜一直紧跟着他的动作,身子慢慢下蹲,最后也单膝跪了下去,稳稳扶着银枪。

    他们配合的很好,仿佛多年默契的老友,甚至是战友,一连串的动作下,凤知南的伤口没有再迸出血来。

    凤姜伸出手,轻轻摘下了那冰冷的鬼面面具,凤知南惨白虚弱的脸庞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谢探微浑身一抖,泪珠无声顺着他睁大的双眼滚落,公主,真的是你——

    早有那机灵的从附近的人家取了热水等物来,仇希音接过禾秧湿好的帕子,轻轻擦干凤知南额头鬓角的冷汗,又从秀今手中接过化开水的护心丸,正要喂,凤姜开口,“灌”。

    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捏开凤知南的下巴,仇希音一咬牙,将碗凑到凤知南嘴边,一气灌了下去。

    好在凤知南还知道吞咽,虽溢出了些,大多都咽了下去。

    “老参,绞汁”。

    裴防己递上碗,“已经绞好了”。

    凤姜和仇希音又将参汁给凤知南灌了下去,最后又往她嘴里塞了片老参片。

    “都散开,守好四周”。

    甲兵无声散开,驱赶走远远瞧热闹的人群,守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

    “四周的衣服剪开”。

    谢嘉树等人忙起身站到甲兵之后,仇希音拔出匕首交给秀今,“用这个,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