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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相国寺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正阳大街上,出门就无数好玩的好吃的。

    邓文雅怕他们闯祸,忙对仇不耽道,“表哥,劳你看着些”。

    仇不耽点头,跟了过去,邓文雅咬了咬唇,往日要是这个时候,仇不遂肯定会出声约束仇不恃,现在,仇不恃又岂会理睬自己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姐?

    仇希音朝她笑笑,“表姐自便,我在这里坐一会”。

    她说着选了角落处一块蒲团,跪坐下去,轻声念了起来。

    邓文雅沉默站了一会,转身出了佛堂。

    大相国寺香火鼎盛,但若无急事,香客多半都是上午来进香,这时候早就人影稀少,连寺里的僧人也不见了踪影。

    仇希音口鼻间是浓郁的香火味,耳边是熙熙攘攘却遥远的烟火之声,只觉燥郁了一个月的心慢慢沉淀了下去。

    过了许久,又或只是短短一瞬,极轻,却明显属于男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靠近,仇希音皱了皱眉,却也没放在心上。

    不想那人走到她身边跪了下去,拜了一拜,随即竟伸手朝她肩膀拍来。

    仇希音大怒,猛地睁开眼睛,霍然直起身子,拔出腰封间的匕首抵向他脖子,“你做什么?”

    在看清眼前人的一瞬,仇希音惊的差点没将匕首掉下去,那人竟然戴着个鬼面面具!

    几乎同时,兰十九的剑锋抵住对方背心,秀今动作稍慢,护到仇希音身边,警惕喝道,“你是什么人?”

    青年举着双手,示意自己的无辜,笑嘻嘻道,“现在京城的小姑娘都这么大本事了?动不动就拿着匕首抵人喉咙?”

    仇希音手上微一用力,“你到底是谁?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

    青年往上扬了扬手掌,“我就是找你问个话,你一个小丫头,又不是大姑娘,拍你下肩膀怎么了?有必要搞得刀剑相向?

    还有啊,我戴个面具玩玩,怎么就是鬼鬼祟祟了?小丫头,可不要随便给人扣罪名!”

    “问什么?”

    “那个不重要——”青年试探着将仇希音的匕首推开,见仇希音又加大力道,撇嘴放弃,“现在重要的是你这柄匕首,小妹妹,能不能告诉我,这匕首你是从哪来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

    青年小心避着她的刀锋,从胸口摸出一张银票,“一千两,怎么样?够你买许多小姑娘们喜欢的脂粉珠钗了”。

    仇希音冷笑,“你觉得我会缺你一千两的脂粉钱?”

    青年扫了一眼她发间珠花上品相极好的粉色珍珠,抽了抽嘴角,好像,还真是!

    他又从胸口摸出两张银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身上只有三千两,总够你买几朵珠花了吧?大不了,我身上还有一柄比你这逊色不了多少的匕首,也一并送与你”。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青年嘶了一声,“小丫头,这个你就不要管了,这笔交易,你划得来的,让我猜猜,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家里娇着宠着,什么样的金银珠宝都不会缺,但银子么,家里人定然不会给太多。

    还有匕首,你家里人也定然不会给你的,你手上这个肯定是别人送的,我保证我的绝不比你这柄差,要不,我拿给你瞧瞧?”

    仇希音沉沉瞧了他一眼,缓缓收回匕首,十九的软剑却没有收回去。

    青年立即从靴子里拿出匕首,拔出,在仇希音面前炫耀的挥了挥,“怎么样?比你那把差不了多少吧?”

    匕首呈一种类似于秋日落叶的枯黄色,手柄则呈人面鸟身,耳朵上戴着蛇的形状,应是南海海神不廷胡余。

    仇希音目光微凝,这柄匕首的来处,她曾听宁慎之说起过,再根据面前人的年纪口音,应是上辈子数年后威震南宁府的白氏第五代嫡长子白峰无疑了。

    秀今忍无可忍挡到仇希音面前,“从你的臭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还敢拿到我们姑娘面前晃,是嫌臭不着我们姑娘?”

    仇希音,“……”

    果然,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秀今的脑袋瓜子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青年动作一僵,半晌才干巴巴一笑,讪讪将匕首又塞回靴子,只觉自己积累了二十多年的聪明才智在这一番话面前也颇有江郎才尽之感。

    仇希音开口,“我不要匕首,也不要银子”。

    青年如蒙大赦,“那你要什么?”语气中甚至有十分的迫不及待。

    “第一,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年打断她,“我胡编个理由,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仇希音道,“你现在就编编试试”。

    青年的脸色在面具后看不见,但想来也不会好,噎了噎方道,“第二呢?”

    “第二,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大概需要半年时间”。

    青年差点蹦了起来,“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把那件事情做好?”

    “我认识你那把匕首”。

    青年,“……”

    果然,有那么厉害的丫头,主子有种怎么可能好对付?

    他今天不但江郎才尽了,还有可能会马失前蹄!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手贱,问个路非要拍人家小姑娘肩膀?

    “你要我做什么事?”

    “不急,白将军还是听我把第三说完”。

    青年颓然摆了摆手,生无可恋道,“还有什么第三第四一并说了吧”。

    仇希音笑了笑,“第三,待白将军做到了第二点后,我会去问那个将匕首转赠我的人,如果她同意,我就会原原本本告诉白将军”。

    青年差点又蹦了起来,“也就是说,就算我帮了你的忙,你也有可能不告诉我这柄匕首到底是谁送你的?”

    仇希音点头,青年冷笑,“也就是说,我要耗费半年的时间帮你那个所谓的忙,然后还有一半的可能什么都捞不着?”

    仇希音再次点头,青年一拱手,“告辞!”

    仇希音示意兰十九撤开剑,她也不是非他不可,青年一振衣袖,转身就走。

    仇希音复又跪坐到蒲团上,不多会,脚步声再起,却是仇正深。

    仇正深见她端正跪坐在蒲团上,小小的人儿却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脚步顿了顿方轻轻叫了声音音。

    仇希音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朝仇正深一礼,“父亲”。

    仇正深目光复杂,“你一直在这?”

    “是”。

    仇正深没有再问,又问起了仇不恃几人,待听得仇不恃竟然跟着邓文仲跑出去玩了,仇正深面容明显扭曲了一下,不动声色深吐了口气,才勉强平静的吩咐道,“去将两位公子和姑娘找回来,该回府了”。

    ……

    ……

    第二天,仇老夫人恢复了请安的惯例,仇希音按时去了,仇老夫人一如既往的无视她,却也没有冷言冷语的讥刺她。

    到了下午,丰氏遣来请仇希音去谢家弄小住的婆子到了,倒是比上辈子还提前了半个月的时间。

    谢氏很是爽快的放了行,只临走前,仇希音去流光院与她道别时,她罕见地亲自见了她,虽然没赏脸和她说一句话,但仇希音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十足的意味深长。

    这一次,谢嘉树一直迎到了谢家弄“天下为师”的牌匾下,陪着她一直走到月牙湖边,上船后,谢嘉树吩咐不必船娘伺候,亲执了桨,与仇希音两人一周往湖对岸划去。

    待小舟远离了人声,谢嘉树迫不及待问道,“音音,二表姐到底,到底——”

    仇希音垂眼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水,“割腕,血尽而亡”。

    谢嘉树划船的动作一僵,半晌,索性弃了桨,哑声问道,“为什么?明明上次小舅舅回来还说一切都好,姑父正在劝姑母回心转意,二表姐也好好的,不日就能出门了”。

    仇希音摇头,“我不知道,对了,大表哥怎么样了?”

    “祖父和父亲一从京城回来就命打了大哥一顿板子,小叔说没有三个月,大哥定然下不了床的”。

    仇希音点头,之前不打,是怕谢嘉木不能去吊唁仇不遂,惹人闲话,吊唁结束,自然就没那个顾虑了。

    看来上辈子,仇不遂死后,谢嘉木也是挨了一顿好打,到得腊八才能下床走动,却还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而且,大哥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我见到母亲偷偷请了好几个和尚道士进府,又去了小相国寺一趟”。

    仇希音了然,这么长时间了,谢嘉木又没真的吓傻,丰氏肯定已经问清楚自己吓他的事了,这次这么迫不及待的邀自己来玩,除了为了谢嘉树外,这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谢嘉树沉默了一会,勉强笑道,“音音,你不要多想,这次来好好散散心,小舅舅吩咐了,这件事以后都不许我们再过问”。

    仇希音乖巧点头,情形已经大不相同,之前,她借住谢探微和谢嘉树的力量,是想保住仇不遂的命,如今仇不遂已经死了,凶手也早就确定,还和谢探微和谢嘉树的娘亲扯上关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再让他们插手。

    谢嘉树深吐一口气,拿起桨,“我们走吧”。

    ……

    ……

    谢昌和谢探幽照常不在家中,仇希音随着谢嘉树先去给谢老夫人请安,谢老夫人瞧着精神很好,与苍老憔悴的仇老夫人天壤之别。

    谢老夫人见了谢嘉树照例十分高兴,留了二人用午食,丰氏也赶了过来,约莫是人多,丰氏只关切问了几句谢氏和仇家的情况,其他没有多说。

    仇希音自也知道,下午早早将谢嘉树和谢嘉檬打发走了,等着丰氏上门。

    果然,谢嘉树和谢嘉檬刚出流云苑,丰氏等不及她用过晚食就上了门,杂七杂八说了一堆诸如不要太伤心,哪里不习惯一定要和她说之类的话,这才笑道,“你们都出去,我有些贴己话要和表姑娘说”。

    谢府的丫鬟鱼贯而出,红萝和秀今却巍然不动。

    丰氏瞧了红萝一眼,又去看秀今,讶道,“这丫头倒是好容色”。

    “舅母见笑了,你们也下去吧”。

    红萝和秀今这才行礼退了出去,丰氏笑道,“红萝这丫头向来是个好的”。

    仇希音不动声色道,“表哥素来疼我”。

    丰氏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还知道你表哥疼你,你便是这般报答你表哥的?故意吓唬你大表哥?叫他日夜不得安宁?”

    仇希音等一刻等了很久,表情语气都把握的很到位,连眼尾挑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吓唬大表哥?我没有啊,什么时候?”

    丰氏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你故意撒谎说看到你二姐姐跟着你大表哥做什么?”

    仇希音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的掺了几丝委屈,“什么故意撒谎?我就是看到了啊!我还看到二姐姐手上抱了个孩子呢!

    那孩子没穿衣服,光溜溜的,浑身都是血,表哥一挥手,它就从二姐姐手上掉到了表哥鞋子上,表哥一踢,它骨嘟嘟打了几个滚,还朝表哥笑呢!”

    “别说了!”丰氏崩溃大喊,回过神来,阴森笑道,“音音,这样的谎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若是被人知晓了,你一辈子的闺誉可就毁了!”

    仇希音越发委屈了,“舅母,我真的没有胡说,我真的看见了!那两天,二姐姐就抱着那个孩子一直跟着大表哥,我喊了她好几次,她都不理我。

    二姐姐跟大表哥定了亲,突然走了定然最舍不得大表哥,跟着大表哥很正常啊,只不知道二姐姐从哪里找了个孩子,还是个没穿衣服的孩子”。

    丰氏见她神色不似撒谎,又想着仇希音才八岁,绝没有人会和她说起仇不遂未婚先孕的事,她自己更没有可能会发觉,更不可能发觉后还敢去吓唬谢嘉木,还能面不改色的面对自己的质问。

    她敢到谢家弄来,本身就说明了她根本不怕他们审问她!

    只她向来谨慎,冷声道,“你还敢狡辩!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能看见鬼的本事!”

    仇希音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丰氏被她看的心下发虚,色厉内荏喝道,“音音,你自己想想,你到谢家来,从你祖父到你舅舅,到我到你的表哥表姐们谁不疼你,谁不把你当个宝?

    你若是撒谎,现在就与我一起去和你大表哥道歉,这件事我们既往不咎,日后你在我们谢家还是千娇百宠的表姑娘。

    但若是你死不承认,被我抓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