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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知南到的时候,宁慎之的尸体都已经冷了,双臂却还是死死将她钳制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她试了几次也就麻木了,就这么任他僵冷的尸体钳制着自己。

    门口,宁恒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着地面的青石板,一边细数她的罪行,恶狠狠地发誓说一定要杀了她。

    他身边的地板上扔着一把剑。

    他刚进来的时候是拿着那把剑的,甫一见面就要杀她为宁慎之报仇,然后他和她都十分震惊的发现宁恒之带来的侍卫竟然纷纷反戈,声称绝不会容许他对她这个摄政王遗孀无礼。

    宁恒之在伤心愤怒之下,情绪彻底崩溃,哭得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骂她,骂她没有良心。

    他虽是宁郡王府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哥儿,骂起人来却十分恶毒,脏话更是张嘴就来,然而,在面对她这个恨毒了的“杀兄仇人”时,他骂人的话却只剩下了一句,没良心!

    她任凭他骂着,不但脑袋,连心都似乎是空白一片,空白白的一片上只印着三个大字——没良心!

    然后,凤知南来了,带着满身的寒气和肃杀。

    宁恒之叫了声表姐,抱住她的脚腕,想说什么,却再次嚎啕失声。

    凤知南俯身安抚拍了拍他的背,宁恒之就被拍晕了过去,凤知南简单开口,“送他回去”。

    乍然没了宁恒之的哀哭声,这寂静的冬夜更是静的如死了般,她身边明明黑压压地跪了满屋满院子的人,却一点声音也无。

    她只觉脑中心口那片空白越发的空了起来,空的好像连她这个人都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然后,凤知南开口了,她说,“表嫂,请节哀”。

    她冷笑,抬起头冷冷看向她,“我没什么哀可节的”。

    凤知南道,“你很伤心”。

    她连连冷笑,她是最想宁慎之死的那一个,现在他死了,就算不是死在她手里,她又为什么要伤心?

    凤知南没有再说话,只是上前恭恭敬敬给宁慎之磕了三个头,然后小心翼翼想要掰开他的双臂。

    宁慎之虽然已经死了,她却是像怕弄疼他,掰了许久都没掰开,她却还是十分耐心的慢慢掰着。

    突然,她哑声开口道,“表哥的眼睛——”

    宁慎之死后,她第一次抬眼去看他,他的双眼低垂着,根本没有阖上。

    凤知南伸出手覆上他的眼睛,再拿起时,宁慎之的眼睛却还是半睁着,没有半点阖上的迹象。

    她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凤知南稳健的声音也微微发颤,“表嫂,表哥死前是不是求你答应他什么了?”

    仇希音茫然点头。

    “你没答应?”

    仇希音愣了愣,半晌方道,“我不知道”。

    当时,她的思维已经混乱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又是否点了头。

    凤知南没再说话,她又试着去阖上宁慎之的眼睛,然后又试了一次,宁慎之还是不肯阖上眼睛。

    凤知南顿了顿,不再试图去阖上他的眼睛,转而又去掰他的胳膊,然而,还是不行。

    宁慎之就那么固执又执着地将她搂在怀里,不肯闭上眼睛,就算死了,他也还是那个宁慎之。

    终于,凤知南放弃了,她就地盘膝坐了下来,双手自然垂在双膝,似乎是在打坐,两个人一具尸体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亮。

    东方亮起第一道曙光的时候,凤知南站了起来,“表嫂,表哥写信给我,将你托付给我,说于终性子不稳,能力不足,定然护你不住,让我带你去凉州。

    那里或许没有京城繁华,却能让你远离所有的是非,或许还可以慢慢淡忘京城的一切,重新拿起画笔,做你喜欢做的事”。

    喜欢做的事?

    仇希音冷笑,在谢探微死的那一刻,她除了想杀了宁慎之,就不想再做任何事,又遑论喜欢做的事?

    “表哥说我不需要多问你们之间的恩怨,只要照顾好你就好,表嫂,表哥已死,过去的事,问什么都是枉然,我现在只问你,你是想活下去,还是想就这般与表哥一同下葬?”

    仇希音一夜没睡,浑身酸软发飘,头更是涨得要裂开,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发出了声,“你刚刚说受你表哥之托照顾我”。

    “是,我凤知南一生从未失信于人,但若是表嫂执意不肯让表哥死得安心,我失信一回又何妨?”

    凤知南的容貌与宁慎之有七分相似,这般面无表情,声音冷淡的模样更是似了个十成十,气质却和宁慎之截然不同。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说着威胁她的话,她却还是昭昭如烈日,正直磊落,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她,甚至想要依赖她。

    “公主,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要活着呢?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都这么久了,我却还是不得不活着”。

    凤知南静静看着她,没有接话,仇希音惨然一笑,宁慎之说下辈子重新来过,可是,她不想,下辈子,不,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她永远都不想再碰见他!

    她颤抖着伸出手覆上他双眼,下辈子,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人死债消,我们的恩怨到此为止,下辈子,但愿我们再不相见。

    她清晰地感觉到宁慎之的睫毛划过她的掌心,慢慢阖上,同时他钳制着她的双臂也慢慢软了下来,而她则一头向他胸口栽去……

    再醒来时,凤知南甫一见面就对她道,“你有了身孕,表哥不知道?”

    她道,“不要告诉别人”。

    凤知南默了默,“好,我会叮嘱裴大夫,只裴大夫说你的身子绝对无法长途跋涉,我不能在京城久留,你想去哪?或者你就留在摄政王府?”

    她试探问道,“宁慎之怎么说?”

    “表哥说,让我带你去凉州,在保证你安全和不改嫁的前提下,你想做什么就让你做什么”。

    仇希音冷笑,“不改嫁?鼓励寡妇二嫁,整个大萧史上,可是你表哥最先提出来的!”

    凤知南沉默,仇希音又问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我要打掉这个孩子呢?”

    凤知南默了默,“可以,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你的身子很孱弱,打掉这个孩子可能会伤及到你。

    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它,可以生下来给于终抚养,又或是给我,我会帮你隐瞒它的真实身世”。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凤知南看起来对宁慎之十分敬重,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想必感情很深,真的能容忍她打掉宁慎之唯一的骨血?

    “我不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