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概念之外的魔力包围了这个位置, 满眼望去, 眼前尽是看不到边的荒土, 甚至没有一点绿色的生机,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什么幻觉。
在这黑白昏暗的世界中, 唯独存在着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赤色。
太阳自他身后升起, 耀眼灼目,荒芜的地面在此刻冒出青草尖芽,未知其名的小花于其中挣扎绽放。碧空如洗,阳光穿梭于单薄的云雾, 将其化为柄刃,太阳所聚集的让人刺目的光束尽数落在他空无一物的掌中,金色的光点环绕周围,呼吸般的在他的身边飘散。
手中的光束化为剑刃,浮云做柄,明明他的身后就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太阳, 可是在看到这一幕之时, 好像世间再次如开始一般陷入黑暗, 将一切的色彩都聚集在他身上。
“——辉辉恩光(dazzlglight)!”
继国缘一抬起手, 将宝具的真名释放之际, 原本只是叫鬼舞辻无惨感到痛苦的阳光,瞬间变得致命。继国缘一的身形消逝在原地, 眨眼间出现在唯一被锁定的敌人面前。手中刀刃斩击而上, 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 从未停止过灼烧的火焰, 随着他的动作,像是精灵一般舞动。
那是惊艳到让人无法呼吸的场景,唯独鬼舞辻无惨能感受到继国缘一的每一击都如同极强高温的灼烧,这是比战国时代的继国缘一,还要可怕的攻击,刀刃划过的位置完完全全破坏了鬼舞辻无惨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全然无法再生。
加上继国缘一背后无法叫人忽视的太阳,鬼舞辻无惨甚至连哀嚎想要逃跑的话语都无法述说出口,他明确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无法在这样的继国缘一手中,再次逃离。
这里是固有结界,他甚至无法联系到自己的属下,其他的鬼,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鬼王将死。
【这不可能……】
继国缘一为何还会活着,他又是如何变成的鬼,这些的一切都不再是他此刻所能去思考的了。到了生命的终结,鬼舞辻无惨还是感到不敢置信,偏执地想要活下去,哪怕化为他厌恶的丑陋形态。
可是就算如此,他依旧无法从继国缘一手下再度坚持下去——继国缘一释放宝具真名,不过是对其的缓刑罢了。
刺目耀眼的光芒于敌人的确定死亡而逐渐消散,继国缘一身上的羽织,也像是披着胜利的辉光,如血液一般浇灌染成的色彩。
他松开手,手中的刀刃重新化为天空的红日于云雾,带着金色的粒子随着这空间一起消失,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再是起初狭小的房间,而是现世夜晚的土地上。
无限城不知何时随着鸣女离开,继国缘一的脚刚踩在地面上,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过于熟悉的身影。
继国缘一的心情很平静,他甚至用着往常淡然的语调,开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兄长大人……”
黑死牟感受到自己体内和鬼舞辻无惨的连接消失,他沉默地看着继国缘一,这本该是他双生的、最亲密的弟弟。六眼的恶鬼像是才学会说话的婴孩,迟钝而缓慢地、用着确认的语调说道:“无惨大人……被你斩杀了……”
继国缘一颔首,或许和刚使用宝具有关,他的情绪变得略有些空茫。他在生前,从幼时开始,就一直受到太阳神的庇护——耳垂上所挂着的耳饰,是母亲为他准备的护身符。
继国缘一是否相信神明,对于英灵的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人的看法,世界对他的加护——这一切的一切,达成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他成为英灵后的灵基,他的宝具,的的确确有着来自于本土世界的不知是否存在的太阳神明的庇佑。
所有人都说他是神子,于是化为英灵的他,也在另一种意义上,的的确确成为了所谓的神之子。
黑死牟察觉到了这一点,比起当时在锻刀村见面时,此刻的继国缘一,才更像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有着让人连产生嫉妒之情都只会让自己显得不堪的高高在上的那轮太阳。
他所努力的一切,在继国缘一重新出现的那一刻,都变成了滑稽的空话。
而继国缘一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或者说在击杀鬼舞辻无惨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
为了不让鬼舞辻无惨逃跑,从而不假思索的使用了宝具。但是释放宝具真名时候的固有结界,却的的确确阻碍了鬼舞辻无惨和他化为的鬼的连接。
所以在产屋敷耀哉所猜测的,只要鬼舞辻无惨死去,所有的鬼同样会死亡的事情,在这一刻变成了错误的论据。
这也是他们的时候不在无限城,而在这不知名的地面的原因。
可是这一切在这个时候都不重要了,鬼是需要斩除的,而兄长从来都是最为高洁的武士,他绝不可能希望仅仅只是受到连带,因鬼舞辻无惨失去而消亡。
作为武士的兄长,应当有着,更为荣耀的落幕。
继国缘一不再多话,他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和这个世界的黑死牟心目中的那个【继国缘一】有多么相像。
在这个世界,【继国缘一】并未化鬼,他是死于寿命终结,在死亡之际,他向着自己的兄长进行了最后一次、同样也是毫无破绽、和巅峰时期并无不同的攻击。
还因为时间的流逝,他的剑技更加熟练厚重,叫人无法承受。
只要当时,【继国缘一】再斩下一击,黑死牟就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继国缘一】却再也挥不下那必杀的一刀了,他就这样站着,在阳寿已尽之时,离开了人世。
这一刻的继国缘一,和那时候的【继国缘一】的身影重合,甚至说,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黑死牟和继国缘一都忽视了一直站在一边的时透无一郎,继国缘一原本的计划中,本就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继国缘一看着眼前六眼的鬼物,回忆起自己的——因为拒绝化鬼而死亡的兄长。
他无法知晓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区别,大正距离战国实在是太久了,所有的相关资料早已经不复存在。他早已经意识到,所谓的鬼舞辻无惨强行将兄长化为鬼,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兄长若是拒绝做什么,那么不管是发生了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
但是继国缘一却明白,不管如何,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兄长是化为鬼,还是死亡,皆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兄长。
继国缘一的手按住了一直悬挂在腰间的日轮刀,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的厌恶,也没有沾染上悲伤。他只是这么像是无悲无喜的、平静的看着黑死牟。
他用着陈述的口吻说道:“我很抱歉,兄长大人。”
继国缘一抽出刀,凌厉的刀锋挥出,直直地向着同样反应过来的黑死牟。
——而黑死牟,则是等待这一次的战斗实在是太久了!
他本该在几百年前,在【继国缘一】的手中,迎来武士荣耀的战死,但是【继国缘一】的死亡,却让他生生品尝了四百多年的屈辱。
黑死牟很强,他在【继国缘一】死后也未曾间断过训练,他仿佛连呼吸,都是在磨练着自己的剑技,就如童磨所说,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剑士,或许就是黑死牟了。
但是他所做到的,也仅仅是作为有着一定天赋的剑士所能做到的全部了。就算再如何努力,他的境界也停留在了【继国缘一】死去的当时。
就算他的剑技在纯熟精通,他也无法达到继国缘一曾达到的境界。
继国缘一太强了。作为人类的他,有着不似人类的天赋,不管在哪个时代,继国缘一在武技上便可以称之为第一人。
随后化鬼的他,成为了英灵的他,更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得到了更为可怕的增强。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人与鬼之间的差距了,而是无法像之对比的天壤之别。
黑死牟无法打败继国缘一,甚至仅仅只堪来得及防御——黑死牟想要打败继国缘一,却又不愿意在继国缘一面前显露出自己的任何一点的丑态。
哪怕他此刻的形态,在他自己本人的心目中,早已经就是丑陋不堪。
继国缘一没用用出任何作弊的属于鬼或者英灵的手段,但是还是很迅速的,他的刀刃划过了黑死牟的脖颈。对于黑死牟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痛楚,几乎无法察觉,因为继国缘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但是身体因为受到了日轮刀的致命伤害,从而开始化为灰烬,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黑死牟在继国缘一的面前,保留了属于武士的姿态,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黑死牟并未曾解开六眼的拟态,所以继国缘一心目中的那位兄长,依旧还是最初的模样,未曾有着任何的重合。
黑死牟的身体从脖颈的位置开始的溃散,继国缘一的神情终于染上了一丝悲哀,但是嘴角还是显露出了略微茫然的笑容,他说:“这就是兄长想要的吧……”
继国缘一轻轻地拥住了这个世界的兄长,像是在锻刀村的那一刻一样,只是随着黑死牟所化为的灰烬,继国缘一的身上也开始晕染出金色的粒子,与之交错,缓慢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继国缘一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这一次,缘一与兄长您一起。”
——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