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初月拽了拽崔败的衣袖, 低低唤他:“大师兄!”
崔败缓缓偏头望向她。
眼尾氤氲着红色,目光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衣衫。
鱼初月心脏重重一蹦。
此刻的崔败分明是幻成了朱颜的相貌, 但不知为何,他这样看她时,她根本不会以为是个女子在盯着她。
他就是崔败, 独一无二的崔败。
“大师兄,这些香中有毒,你喝我的血来解毒。”她压低了声音, 急急说道。
她修为没到元婴, 灵气无法外放。
“不急。”崔败开口, 是沙哑的男声,“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偏偏头, 示意继续前行。
鱼初月感觉到他的体温爬高了许多。
那股独属于他的竹叶清香更加浓郁, 丝丝缕缕钻进她的呼吸中。
她觉得自己虽然百毒不侵, 但身上也开始发热了。
鱼初月定了定神, 挺起胸膛, 走在崔败身边。
……
无量天由四部组成, 伽那部、梵亚部、大刹部、中堂部。
景春明所在的大刹部,位于无量天西北。
崔败与鱼初月自正南方进入无量天,想要找到景春明,几乎需要穿过整座佛刹。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檀香与甜腻味道便越浓。
宽阔的金色大道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个神色迷乱、四处游荡的女子, 她们对幻成女子的崔败和本身就是女子的鱼初月都没什么兴趣, 瞄上一眼, 便继续摸向各处禅室与金殿。
鱼初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得离伽那部远一些,那边住着女佛修,说不定会有男子在四处捉人。”
崔败声音暗哑:“杀便是了。”
鱼初月很不赞同地望着他:“若是打打杀杀可以解决问题的话,佛者为何对这些女子无计可施?”
毕竟是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佛者出门,也会遇到试图杀人夺宝的野蛮修士,多多少少总要沾些鲜血。
这般吊诡的情形,若是其中没有内情,这些痴缠者老早就被收拾了。
而此刻的无量天中,佛者们却都在经堂或是金殿中念诵清心经。
崔败面上出现了淡淡的隐忍,眼角红色愈浓,为他清冷的神色平添了几分诡魅。
鱼初月还从没见过他稍微失控的模样。
这个男人,无论在亲吻她,还是对她意图不轨之时,他自己总是冷静淡定得很,收放自如。不知,他若失控狂乱,眸染玉色,该是何等风景?
她心中一跳,正色望了望他幻成朱颜的脸,默默入乡随俗,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这一路顺利得不可思议,没有遇到任何妖魔鬼怪。
更奇怪了!
穿过重重金色道路和庙舍,崔败与鱼初月顺利抵达了景春明身处的大刹部。
没走多远,忽见右方一间禅房中蹿出一道残影,‘刷’一下到了面前,冲着鱼初月大喊道:“鱼妹!等死你的明哥哥了!”
鱼初月眼角一顿乱抽。
景春明头一歪,盯住崔败,酡红的脸上绽开了巨大的笑容:“来来来,一起进来!”
他火速把鱼初月二人拉进禅室,‘嘭’一声砸上了门,脸色的痴笑瞬间消失,眸中漫起一片阴影。
鱼初月心神微凛,警惕地盯着他。
“终于来了。”景春明扯着唇,笑了笑。
鱼初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胭脂香。
她望着景春明那张红扑扑的脸,皱眉道:“你涂了胭脂?”
诡异的大红脸和他此刻沉郁的神色十分不搭,光线略嫌阴暗的禅室中,气氛怪异至极。
景春明点了点头:“没办法,我若不装成中毒的样子,天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鱼初月上下打量景春明:“你怎么没中毒?”
无量天中处处弥漫着那股带着甜腻的檀香味道,佛者们都在念诵清心经来保持神智清醒。这间禅室自不例外,此刻崔败脸上的红晕已然加深,景春明如何能够安然无羔?
景春明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喏。”
“恩人姐姐!”只见禅榻上跳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到鱼初月面前,一本正经地向她施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礼。
正是鱼初月从洛星门救回的小道童茂学,不过此刻小道童已经变成小和尚了。
“因为他!”景春明指了指茂学,道,“他身上有股莲香,能解掉那个毒。”
鱼初月低头嗅了嗅,在茂学身上闻到了一股极为清神的莲花香。
她的翡翠灵气对这股莲香并无任何反应。
莲香不是毒。
鱼初月捏了捏茂学的小肩膀,然后望向景春明。
“既知有毒,为何大家不离开,也不求救?”她问。
景春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了。”
他踱到禅榻旁边,像个心力交瘁的老者一样悠悠坐下,开口道来。
处理完洛星门妖祸之后,景春明便带着茂学回到了无量天,非常及时地把茂学剃成了小光头。身边多了个小光头,景春明原以为生活会稍微多姿多彩那么一点点,没想到,生活却突然给他来了个浓墨重彩,差点折断了他的腰。
事发至今已有六日。
那天是福禄诞,无量天向凡界诸国的皇族开放了祭殿——这也是惯例了。
来的多是皇子皇女,其中,皇子们因为忙于政务,所以来得较少,诸国派来的多是公主。
鱼初月忍不住打断了一下:“所以外头那些……都是各国公主?”
景春明沉重地点了点头。
到无量天参与祭诞,公主们穿的都是简单的白衫,被那毒香支配,个个神色靡靡,衣衫鬓发不整,是以方才鱼初月根本没能从她们身上看出皇族气质。
鱼初月还记景春明那个尚公主的梦想。
没想到,梦想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事情发生在祭诞之时。
檀香之中,不知何时便多了股腻香。众人察觉不对,散出大殿,却发现那毒香无处不在,所有人都中毒了。
凡域来的公主皇子们最先被迷惑了神智,扑向众佛修,大庭广众之下彻底失态,随便抓住一个异性,当众便要行那样的事情。
渐渐地,修为较低的佛者也开始沦陷。
统御无量天的主事人被称为掌印,这一代掌印是一名大乘佛修,法号鉴空。见事态要失控,鉴空亲自出手,祭出绝技佛光普度,令所有失控者昏迷。
没想到运功之后,鉴空竟遭毒素反噬,当场凶性大发,对着毫无防备的众人痛下杀手,开始施展怒金刚法印。
若是叫他施展出来,祭殿之外必将变成尸山血海。
见状,三名执法金刚佛修急急上前制止,然而他们和鉴空一样,一运功,立刻就被毒香渗透,控制了神智。
这四位迷乱的大佛修开始了混战,招招下的是死手,不顾自身,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众人心焦不已,却不敢再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
分管四部的四名执印见势不对,急急令神智尚还清醒的佛修们将那些昏迷之人带离危险区域。
那一战,众人只能袖手旁观。
最终,三名执法金刚全部战死,掌印鉴空重伤昏迷,众人商议之后,将他封进无量天中心地下的镇邪倒塔。
“等等,”鱼初月皱紧了眉头,“一旦动用灵气就会发狂,就连鉴空大师也不能幸免?”
无量天的掌印鉴空大师早已堪破空门,相当于修真者脱凡入圣,本该百毒不侵!
什么毒这么厉害?!
“不错。”景春明道,“掌印现在还封在无量天中心的镇邪倒塔内。”
鱼初月点点头:“继续。”
“再后来,那些公主皇子醒来,场面更混乱了。”景春明揉着眉心,连连摇头,“都往人身上扑呀!那场面,啧啧!事态控制不住了,整个无量天处处是毒香,也找不到源头,没办法,只能先往外撤,谁知……”
鱼初月早就感到奇怪,明明出了事,为何大家都不离开无量天?
景春明续道:“一旦离开无量天,中毒之人立刻便化成一滩浓血,连大乘者都不例外!”
鱼初月再次瞳仁收缩。
能让相当于圣人的鉴空大师发狂,还能轻易杀死离开毒香区域的大乘佛修?!
这是何等惊天奇毒!
景春明抱了抱光光的脑袋,抬眼看鱼初月,密密的抬头纹下面,一双眼睛显得异常愁苦,他自嘲道:“大刹部的执印,我师父鉴心,也没了,你明哥我临危受命,如今已是一部执印了——如果将来这世上还有无量天的话。”
鱼初月叹道:“节哀。”
景春明摇摇头:“事情还没完。人出不去,大伙便想着向外头求助,只要将事情说明,天极宗的圣人总该有办法查出虚实。谁知,只要试图写清楚无量天中事态的人,便会当场暴毙化为浓血。连死了十余人之后,这条路也被彻底放弃了。”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强行打起了几分精神,笑道:“虽然无法求救,但是,只要是邀人到无量天来作客的信,都可以平平安安用金刚鹫送出去。”
鱼初月抬眼望他:“所以你就用那样一封信,把我坑进来?”
“哪能叫坑呢?”景春明讪笑道,“咱们什么关系啊,生死与共,患难至交!”
鱼初月:“呵呵。”
景春明摆了摆手:“出不去,也无法求救,便只能想办法控制局势。那个毒厉害得很,场面又乱,有阵子啊,不少师兄弟都……啧啧啧,当真是……乱!我那大师兄,从前最是正经不过的,也没撑住,和一女子在戒堂中睡了觉,事后后悔得要死。”
说到这个,景春明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鱼初月心神一凛:“没能撑住,破了戒的人,会怎样?”
景春明缥缈地笑了笑:“回头再说这个。”
看着他的表情,鱼初月心中涌起些很糟糕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望向靠在墙壁边上一动不动的崔败,见他眉目平和,她不禁悄悄舒了一口气。
景春明定定神,叹息道:“外面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不断念诵清心经,可以稍微压制缓解体内毒素,而且能令那些女子近身不得。也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这些凡人的性命——若是将这些皇子公主关起来,毒性一发作,他们便会疯狂伤害自己。”
鱼初月脑袋里还是有些乱。
她稍微理了一理。
这毒香会让人像动物一般发情,且不能使用灵气,否则便会彻底丧失理智大开杀戒。中毒者不能踏出无量天地域,也无法向外求助。如今无量天还未彻底沦陷,得益于清心经——只要念诵清心经,便能缓解毒素,且令旁人近不得身。
一句话概括就是,中了毒的人,无论修为高低,都只能在原地诵经等死。
无量天在仙门之中,已是仅次于天极宗的存在。
世间真有这般厉害的毒物么?若是这毒扩散出去的话,仙门覆灭,近在眼前。越往深想,越是让人心惊胆寒!
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妖?魔?
不可能的,若有这等本事,这世间早该被邪魔外道占据。
这件事,恐怕别有内情,得从最细微之处着手去查。
鱼初月压下了心头骇然,望向景春明,问道:“事发已有六日,这些凡俗中人的膳食,谁来提供?”
景春明佩服地望向她:“鱼猴子,不愧是我们的老大,你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他站了起来,走到纸窗边,轻轻挑开一线窗户向外望了望,呼了一口长气,道:“天,快黑了。”
鱼初月见他说得意味深长又不明不白,心中不禁泛起些火气:“卖什么关子!”
景春明苦笑摇头:“不是卖关子,我是真说不清楚,一会儿你自己看吧。你看了便知道这些凡人为何不需要食宿,也知道如今师兄弟们为何可以守身如玉了。”
鱼初月盯着他脸上那两坨红红的胭脂,盯了片刻,换了话题:“你没带茂学出去替旁人解毒,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
“是。”景春明点点头,“这里面,肯定得有!不过我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就等你来呢。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带你出去看看。”
“嗯。”
景春明转向崔败:“啊,这位同行的天极宗师姐,抱歉拖你下水了,这里没你啥事,我和鱼初月扮相好的,你就不用横插一腿了……”
鱼初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制止他胡言乱语。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幻成了朱颜模样的崔败。
只见他勾着唇角,笑容和煦,却叫人遍体生寒。
鱼初月硬着头皮凑到了他的身边,低低道:“情况不明,我先与他出去探一探。”
“好。”崔败低低吐字。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好字,竟叫他说得阴恻恻,寒颤颤,瘆人得紧。
鱼初月头皮发麻,冲他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便疾步上前,拎着景春明后领,把他拽向禅房门口。
茂学紧紧跟在景春明身边,寸步不离地为他提供解毒莲香。
三人刚出门,鱼初月的手腕忽然被拽住。
崔败门一摔,把景春明和茂学隔离在外,反手一抵,将鱼初月摁在了门后。
他撤去了幻象,露出幽黑的眼眸和俊美的面庞。
他并没有解毒,眼尾泛着异样的红,仙气氤氲,眸光暗沉,气势令人心惊。
呼吸沉沉逼近。
“不许和他靠太近。”声音沙哑,他的唇几乎触到她的唇,却在毫厘之间堪堪错开。
鱼初月快速点了点头,脸颊浮起薄薄一层绯红。
他偏了偏头,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朵:“不要用灵气。”
鱼初月瞳仁微缩,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
她能解毒,崔败肯定不是担心她被毒香控制。他是在提醒她,动用灵气,会吸引到‘’的注意力。
他缓缓把脸挪了回来,退开少许,幻成了朱颜的模样:“去吧。”
唇角一勾,用朱颜的脸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鱼初月:“……”
她落荒而逃,拉开门缝,挤了出去。
“不是,鱼猴子,你男女不忌啊?”景春明抓着她走出几步,缩了缩脖子,望向木门紧闭的禅房,“你这师姐看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鱼初月瞪他。
景春明摊手:“谁让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呢……”
“没你这种儿子。”鱼初月知道他这是紧张,故意插科打诨,便顺着他的话打趣,放松心情。
景春明:“……”
正要斗嘴,他忽然神色一变,把胳膊肘拐到鱼初月身上:“粘我,快!”
鱼初月余光瞥见,左手边的金殿之中,缠在佛修们身边的女子齐齐拧过头来,直勾勾地盯住了景春明。
景春明的秃头上‘刷’一下爬满了鸡皮疙瘩。
鱼初月立刻身体一歪,装模作样倚在了景春明的肩上,偏头瞪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子们。景春明双手合什,摆出一副念经的模样。
殿中女子们慢吞吞把头拧了回去,继续纠缠端坐在金殿中诵经的佛修。
鱼初月后背冒出了不少冷汗。
那齐刷刷、直勾勾的眼神,着实令人心惊胆寒。
景春明苦笑了下:“你起什么鸡皮,还没到你起鸡皮的时候,瞧着吧!”
鱼初月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夕阳缓缓下沉。
落山之前其实会有一波特别猛烈的日光,寻常不太容易注意到,今日在这金光灿灿的无量天中,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回光返照’。
处处爆发出耀眼金光。
转瞬即逝,夕阳西沉。
鱼初月扬头望向无量天中部,眯着眼,回味方才这一蓬金光残留的尾波。
金光随着夕阳一起沉寂下去,但那些光芒特别密集炽盛的区域,却是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想象自己从原地缓缓升起,就像进入本源碎片时一样,逐渐与大地分离,纵观全局。
重叠的金光区域渐渐在她的脑海中铺展分离,当她的意念悬浮在天量天正上方之时,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金光特别密集爆发的区域,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卐’字图形,无量天四部,全部纳入其中。
目光一转,落在一道道缠在金色建筑内外的红布幔上。
“这些都是福禄诞那一日布置的?”
“对。”景春明道,“出了事,便无人收拾了。”
鱼初月若有所思。
夜色降临,点在金殿和道路旁的长明莲花铜灯便幽幽地亮了起来。
“无论看见什么都别慌。”景春明僵着咽喉道。
鱼初月本来没什么,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一闹,也无端多添了几分忐忑。
二人走进了一处纵深的寺堂。
“我大师兄,缘空。”景春明指着远处一道打坐的身影,低低地道。
鱼初月抬眼望去。
隔着一重重前后敞开的堂室望进去,端坐在最深处的那道身影有些模糊,仿佛融进了夜色中。
缘空在念清心经。这个调子鱼初月都听熟了。
无论身旁有人无人,她总会感觉经文仍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缘空的身边同样缠着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死死粘在缘空身边,只因他在念经,她始终被无形屏障弹开,无法真正贴到他的身上——和外面金殿中的情形一般无二。
鱼初月略有些疑惑地瞟向景春明,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你大师兄已经破戒了么?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
景春明指了指天,“嘘。”
就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时,变故陡生!
那名女子前一刻还在痴缠缘空,后一刻却如见了鬼一般,尖叫一声,跌坐向后,手脚并用便向边上逃。
仿佛缘空是极可怕的恶魔。
女子叫得凄厉,一听便知是吓破了胆。
鱼初月瞳仁微缩,心脏在胸腔里打起了鼓。她偏头一看,景春明也没比她好多少,一副随时准备拿她当挡箭牌的鬼德性。
反倒是茂学,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勇敢地扯了扯景春明的衣袖:“师父师父,别怕,没事的,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鱼初月无语地扫了景春明一眼。
就他,还敢收徒弟。
也不怕误人子弟!
“走。近些看看。”鱼初月毕竟是山村里的孩子王,偶像包袱很重,哪怕心里在打鼓,脸上也得装得波澜不惊。
“不能叫他发现我,他会追着我不放。”景春明颤着声道。
鱼初月视线一转:“从旁边回廊潜过去。”
二大一小三个人摸到回廊下。
穿堂和回廊里每隔一丈便点着青铜莲花灯,烛光微微,平日是庄严清幽,此景此情,便只觉阴暗诡异。
檀香、木香、烛香、腻香混在一起,感觉难以言说。
每穿过一间双敞的堂室,都像是打了一场恶战一般,就怕远处的缘空突然来个猛回头。
幸好他的注意力全数放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
女子已彻底瘫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往后挪,半天没挪出一丈远。只看她的姿态,便知道是吓得浑身绵软,使不出力气来。
缘空转过半个身,面对着她。
鱼初月想象中那些可怕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缘空只是把清心经念得更大声了,诵经声中,俨然多添了几分净魅驱邪的庄重感,远远听着,便觉振聋发聩。
鱼初月与景春明,已潜至最后一间穿堂。
从木棂往外看,能将缘空的禅室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女子已逃到了门槛边上,她连滚带爬,根本没有起身的力气,只能手足并用在地上挪动,声音嘶哑惊恐,仿佛缘空是什么恐怖的恶鬼。
而缘空,也转过了身。
他依旧在大声念诵清心经。
景春明紧抿着唇,拽拽鱼初月的衣袖,示意她闭紧嘴再看,别叫出声来。
鱼初月假装不屑地扯唇笑了笑,将眼睛凑在窗棂上,望向禅室中的缘空——
……
……
唔,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