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麟羽第一反应便是顶上的网撒下来了,但很快就发觉不对。
因为后心已“嘭”的一声挨了一掌。
这一掌不可谓不狠,但对洛麟羽,也不过是体内真气凌乱一下,不至于吐血,但她脑中一闪,立马将那口刚翻涌便要平息的气血猛然提至喉咙,“噗”的一口喷到洛辕株身上,然后转身看向三丈外的朗月,不可思议道:“你?”
已摘下帷帽、扔至一边的朗月正负手而立,目光冷冷看着她,不答话。
“我就说这小子狼子野心不可靠吧,你还不信!”洛辕株看了眼衣服上的鲜血,怒骂着推摔人偶急攻过去,偶线在手里翻滚,恨不得将朗月凌迟几百片。
朗月轻身后掠。
一张银中带绯的大网当头罩下。
洛辕株急忙收势贴向牢门。
不料,牢中原本被吊着的犯人却突然行动自如,从后背抽出一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劈向他的头。
一边是刀,一边是网,洛辕株情急之下,从牢门旋到铁栅上。
那把刀劈在了牢门中间的横铁上,发出刺耳之音,洛辕株则算避开那致命一击。
洛麟羽捂着心口退至通道尽头,那里是银绯网罩不到的地方。
然而,网虽避过,却避不过人。
另两间和对面最后三间牢房的犯人都脱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并取钥匙从里面打开牢门铁链锁,最后抽出藏在后背上的直刀如利剑一般刺向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洛麟羽踩着诡异步伐堪堪避过,极像受了很重内伤后,应付得很吃力。
“朗月,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她不看站在远处、面色冰冷的朗月,一边吃力应对五把刀的合击,一边气息不稳道,“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哈哈哈,这话问得当真有趣,他对你下重手当然是想取你性命,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一阵大笑随着脚步声从大通道传来,“这次的苦肉计很成功,诱来一条大鱼,回头定要好好奖赏他们!”
正在铁栅和牢门间翻滚躲避逼人刀锋的洛辕株一听,更加气怒:“我一直就怀疑那小娘子是不是叛变演戏,没想到竟成真的!侄儿,今日咱们这亏,可吃大了!”
洛麟羽没吭声。
洛辕株发了狠,趁那假犯人一刀势尽、一刀未起的瞬间空档,嗖地射出数道偶线,然后手指微动再狠狠一拉。
那假犯人顿时惨叫一声,皮肉被绞下数块,肠腹五脏也掉落在地,摔成几瘫,身体则成了血淋淋的露骨残尸。
另五名假犯人瞟到,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惊骇表情。
银绯网已经落地,洛辕株立即攻向他们,偶线疾速射出,三人同中。
朗月忽从身后袭来。
洛辕株怒不可遏,闪身避开的同时用力一绞!
数道衣衫带皮肉被切割的声音。
又是一块块碎肉兼几堆冒着些许热气的脏器掉落,啪啪摔在地上。
另两人更加骇然,直想放弃洛麟羽先将这看不清操作的魔鬼拿下,但见朗月已欺身而上,便暂时作罢~~有人转移这狠辣东西的注意力,再好不过。
然而,朗月也不傻,一见洛辕株转过身,就疾步后退,直退到十字路口。
洛辕株没追击,先解决剩下的两个。
两人目睹他的残忍和血腥,又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杀人的,见朗月跑掉,狠人又朝他们转过脸来,不由胆颤心惊,想往牢里蹿,却又记起第一个就是死在牢里的,牢门铁栅根本挡不住,于是也往朗月退避的方向奔去。
洛辕株却不给他们机会。
两人刚跑几步,就被偶线穿透,直到被割掉数块皮肉飞落身后,才知自己未能逃过,看着血糊糊的几瘫,看看血水淅沥的骨头,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此时,说话大笑的男子已行至十字路口,露出身形。
而他身后,跟的不仅有太监侍卫,还有一个和尚。
洛麟羽远远看着他:“秀橙新帝?”
“是我,”熊甫怀淡淡一笑,双手皆负身后,缓缓走进来,“若我没猜错,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发天子洛麟羽吧?”
他瞥了眼肃立行礼的朗月,“毕竟能收服驭兽师的人,没几个。”
洛麟羽闻言,自是不必再瞒,抬手摘下帷帽,露出满头雪发。
“大正皇帝果然气质绝佳,可惜啊,”明明距离远还看不大清,熊甫怀却假意夸赞一句,随后话又不对味儿,“您的龙威怎么能耍到我秀橙大理寺狱呢?”
他似笑非笑地嘲讽着越走越近,洛麟羽也就亲眼将他相貌越看越清。
秀橙人的身高普遍矮小,二十多岁的熊甫怀虽然没有她高,但大概一米七三的个子,在秀橙也不算矮了。
此人俊美程度虽然比不上姬霄,但也不算太差,皇室长出歪瓜裂枣的幸运没有落在他头上。
“你的人跑了,我的人被囚禁了,你说我来不来救?”洛麟羽淡淡道,“你不就是料定这一点,才使出连环计么?”
熊甫怀似没看到碎尸,又是一阵大笑:“能赢你一场,实在太不容易了!不如,我们把酒言欢、好好聊一聊?”
“你是想把我请进牢房再把酒言欢吧?”洛麟羽淡淡一笑,“识人不清,算我倒霉,不过这朗月原本就是为你所用也就罢了,为何向天歌也会倒戈?我实在想不通。”
“你是觉得心有不甘吧?”熊甫怀瞟了眼洛辕株身上的喷洒状血迹,笑道,“可惜,不甘也没用。”
洛辕株手中的偶线蓄势待发。
身怀武功的众侍卫护在熊甫怀四周,虎视眈眈地防他突然发难。
熊甫怀冲他笑了笑:“你很厉害,不过皇帝若那么好杀,就不会争抢着当皇帝了。”
洛辕株的目光从和尚脸上扫过,却还是冷哼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四叔,算了吧,这里全是高手,你一个人想带我出去,很难的,”洛麟羽叹口气,又转向熊甫怀,“我想见见向天歌,当面问个清楚,不然哪有心思与你把酒,又如何言欢?”
“欢么,我欢就好,你只管喝酒便是,”熊甫怀笑得有些得意,“至于向天歌,你不见也罢,免得被气到吐血。”
他又瞟一眼洛麟羽喷在洛辕株身上的血,“帝王的血,可是很值钱的!”
洛麟羽却突然看向紧随其后、片刻不离的太监:“喂!”
那名太监一愣。
洛麟羽紧跟着问:“向天歌在哪里?”
那太监又是一愣,悄眼看了下熊甫怀,低下头没作声。
洛麟羽却已捕捉到他的心思,知道了答案。
门口那两位扮成轮值守卫的大侠也以为向天歌被混淆着关在牢中,但事实并非如此。
真正关押向天歌的地方,是院中的大岩石,就在小桥流水边。其中一个被人工掏空,向天歌就被关在石洞里面。
她看到了那片岩石,洛辕株也看到了,但谁都没想到背着他们的另一面有洞口,且还关着他们要找的人。
这熊甫怀的智商果然不容小觑,尽干别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想腹语传音给快要七窍生烟的洛辕株,可又忌惮站在熊甫怀身侧的和尚~~他就是修成他心通、识破向天歌谍者身份、害他被囚禁的讨厌家伙。
她是皇帝,即便没有他心通,这家伙也看不透她的内心想法,但洛辕株就不同了,他一旦知道真相,和尚便也知道他们知道了。
正在暗暗思索,熊甫怀已发出一声短短低笑:“你问他,倒不如直接问我。”
洛麟羽翻了翻眼睛:“刚才不是问了你?你不是没说?”
熊甫怀哈哈大笑:“那咱们好好聊聊,聊完我再告诉你如何?”
“算了,一个已经背叛我的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见的了,”洛麟羽摇摇头,“我留下来,你让我叔回去吧,让他回大正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父皇和朝臣,该咋弄咋弄,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你的要求好像并不过分,但我这人吧,疑心病很重,”熊甫怀顿了顿,微微侧首,“尤其是杀人手段如此激烈的人。”
那和尚单手捻着佛珠:“这位施主乃人偶师,偶线既是操控人偶之物,也是很强的杀人武器。”
“原来如此,”熊甫怀瞟了眼四处横陈的血肉尸骨,淡淡道,“放虎归山好像不是我的风格。”
既然这样,洛麟羽便没有再继续虚与委蛇的必要了,朝朗月抬了抬颌:“他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熊甫怀微笑着装傻充愣,“不是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吗?”
“的确是重要一环,但,”洛麟羽凝视朗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双面少年。”
洛辕株后退两步,挪到她身边,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她:“侄儿,啥意思?”
“意思是朗月有双面人格,”洛麟羽并未随他降低声音,“时而冷酷无情智商极高,时而天真可爱像个孩子,等于一个人被分裂成两个人。”
熊甫怀挑了挑眉。
朗月面无表情。
洛辕株则瞪大眼珠:“还有这种事?”
洛麟羽这才低声道:“和你一样,万万里之一,百年不遇一个。”
洛辕株盯着朗月的脸,琢磨半天,才道:“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人家不给面子,”洛麟羽轻轻一笑,“那就只有杀出去了!”
话音一落,便是身影一晃,疾速两掌分别拍向熊甫怀与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