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我们出去行善吧,”东部海边不大的山庄里,赤燃轻声道,“人妖殊途,我们在一起本就为天道所不容,若不积德行善,攒功赎罪,将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好,”洛昀立即答应,“之前只想着不让旁人看到你我,如今……我们乔装一番,遮上面容,正好为我那侄儿的两项国民大事尽份心力。”
赤燃微笑点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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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枝儿何时才能见皇上?”行宫里,林守枝轻拉林依蔓的衣袖,面色微红,“枝儿、枝儿好想去皇宫……”
“别急,”林依蔓腾出一只抱儿子的手,摸摸她的头,“现在还不到时候。”
“难道非要等皇上立后之后才能去吗?”林守枝微微嘟着嘴,“我只想看到他,又不是让他现在就娶我……”
林依蔓轻叹:“枝儿,你要听姑姑的话,姑姑只会为你着想,不会害你。”
“姑姑对枝儿好,枝儿都知道,可是……”林守枝的脸颊又红一层,声音也低了许多,“枝儿、枝儿好想见到他……”
“姑姑知道,枝儿的心思,姑姑都知道,但现在绝对不行,”林依蔓耐心道,“枝儿听话,再等等,啊?”
林守枝低下头,闷闷不乐。
林依蔓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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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
李和平站在池边凉亭里,望着碧绿池水愣愣出神,乃至手拿氅衣的李夫人已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反应。
“天凉了,别冻着,”李夫人怕他受到惊吓,轻轻出声,又为他披上氅衣,“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放下吧。”
李和平的身体动了动,却头也不回道:“那可是我亲姐姐唯一的儿子,她临终前,特意将他托付给我,我却……”
“能为他做的,你已经都做了,并不愧欠他什么,”李夫人劝慰道,“他又不是孩子,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和平的表情露出一丝痛苦,“道理我都懂,可心里还是、还是……”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恨皇上,”李夫人为全府人的大局着想,“皇上杀他,是他做了不该做的事。皇上虽罢了你的官,却未迁怒李府其他人。他提拔施德,便是是非分明,各自承担各自对错。所有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他偏了,就怪不得别人。你现在要做的,是忘掉他,多为自己和亲生儿子、李家后嗣考虑。”
李和平沉默不语。
家里人的动静,他不是不知。
桓国宝是他外甥不错,但对儿子们来说,终究是别姓外人,在这关键时刻,他们首先考虑的,还是李姓自家人的利益。为他伤心?为他抱不平?算了吧,那不争气的狗东西没连累他们就不错了。
他心里虽有些难过,觉得对姐姐不起,但也不会为个已死之人而置自己后人于不顾。
若非有姐姐的血脉亲情在,那桓国宝所做之事,值得谁来同情?
即便不动皇上的专款银,仅其它事,按照律法也够判他死刑。
真可说死有余辜。
夫人说得对,他从不欠他什么,所以他对那该死的家伙没有半丝愧疚,只是觉得对不起姐姐。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虽未对旧臣出手,还特赦谈世如、顾诗江他们出狱,却对他们的后代门生进行打压,这说明,皇上对重臣并非没有丝毫顾虑,”李夫人声音低缓,“因桓国宝之事罢了你的官,恐怕也是……”
李和平闻言,猛然扭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当局者迷,”李夫人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若有回朝之日,你……”
“娘子,我知道了!”李和平一把抓住她的手,“多谢娘子,你可真正是我李和平的贵人贤内助!”
李夫人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覆盖:“皇上不比太上皇,心智绝非常人可比,千万不能因他年少而轻视看低。依他从小到大所行之事来看,是既仁德,又狠辣,对忠于自己的人及百姓仁德,对忤逆不听话尤其是贪污害民之辈却手辣无情。夫君若想早日回朝,只靠旁人说情怕是不行,何况除了自己儿子和门生,有谁会真心帮你说情、助你回朝?”
“我明白了!”李和平抓着她的手狠狠施力,“娘子,我知道怎么做了!”
李夫人面含微笑:“祝夫君马到成功,早日回朝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
李和平露出笑容,一把抱住她。
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今生竟能娶到这么好的智慧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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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真闭着眼默念“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脑中却不停闪现那女子的容颜、那女子的唇。
着了魔般。
心不静,念经何用?
他睁开眼,看向夜空。
片刻后,他眼中一片湿雾地低吟:“常啼菩萨怜众生,今日竟添庸普真。信徒不悟慈悲泪,数载修行为情空。”
吟罢,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静静流下:“洛麟羽……”
怨么?
不怨。
恨么?
不恨。
想么?
……
念么?
……
心中自问,却无法自答,亦不敢自答。
清瘦许多的身影,在寒风中一片萧瑟。当他抬袖拭泪转身离去时,连宽大不少的旧僧袍都尽显落寞与寂寥。
“心如明镜,却难止,”悟宁大师从黑暗之处走出,低声轻叹,“情之一字,何其害人。”
普真,愿你能堪破情关,到达彼岸,不要像玄华那样已受诸多苦楚,却依然深陷情爱泥潭。
张钰玄曾说也许当初人为干涉、将玄华软禁起来是错误的,还劝他不要轻易插手普真的事,一切自有定数。
他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玄华便是前车之鉴。
道门第一青年,佛门第一慧子,最大的劫,竟都在帝王那里。
真不知最后是毁,还是成全。
如同预言中的浩劫,该来的终究会来,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插手的话,说不定反而坏事,只能不闻不问顺其自然。
“都是命中劫数,”悟宁大师望着那远去的孤独背影叹息,“普真,一切皆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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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净身的宫女都已被遣出皇宫正常嫁人,留在宫里的,都是受过宫刑的太监、无法再生育的宫女、教坊女官,以及在殿中省尚衣局做事的女子。
而这段时间璨锦宫新主人伏婕妤撕破的丝绸锦缎,全都赏给了她们。
尚衣局的女子手巧,针线穿梭间,便将其无痕连接成漂亮的崭新衣衫。
如今宫中宫女骤减,她们倒少了许多钩心斗角,天气变得寒冷时,更加受影响地寻机窝在一起取暖。
陛下虽对宫女不亲近,却仍然宽仁,冬衣、次炭也是常赏的。
尤其是夜里在廊下轮值的太监,皇上不仅允他们用隔板挡风,还赐他们一个炭火盆。和以前的太监比,简直是掉进福窝儿里了。私下里一谈起皇上,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不是不敢说不好,而是打心眼儿里崇拜他、敬爱他。
第一场冬雪从天空飘下时,五国战事依然处在胶着状态,只不过,谁都不知道大正军兵其实是在黄石、青鸾两国城中烧炭烤火。
北边分占黄石五座城,牵制其军兵十万;南边分占青鸾两座城,牵制其军兵四万。
消息传出,秀橙对大正无话可说。
“爹,咱们就在这儿干待着吗?”营房帅帐中,淼沧浪皱眉问道。
淼江海点点头。
淼沧浪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不是浪费军饷么!”
淼江海笑看儿子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