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洛嘉宁出自德妃膝下,因德妃规矩甚严,她很少出宫露面,即使偶尔宫外踏青,也是坐轿且以纱蒙面,民间几乎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传闻,好的没有,坏的更没有,属于那种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家女子。
从不跟男子说一句话,更别说接触,便导致洞房花烛夜,才发现驸马是个半秃。
驸马白日戴着假发,欺人眼睛,难以认清,如今成了礼、睡了人,洛嘉宁即使心有郁气,也不能刚嫁便离,何况德妃也不会点头应允,只怕刚开口,自己倒先被母妃训斥一顿。
洛麟羽带着宫人携礼品上门时,洛嘉宁正因怀孕而捧着肚子在院中慢行,一听是麟羽殿下来访,并无多少高兴。
两位皇弟自小便不与姐妹亲近,在尚书房时更是因为皇子身份而单独上课,久不来往,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
这突然来访,倒让她觉得非常意外。想了想,还是一边令人速速去寻驸马,一边自己先迎出去。
“大皇姐!”洛麟羽见她亲自来迎,立即笑在脸上,“几年不见,大皇姐可还安好?”
“麟羽弟弟!”洛嘉宁朝那才十三岁、却无比高大的男孩儿行了个礼,“谢麟羽弟弟关心,姐姐很好,麟羽弟弟请进!”
洛麟羽连忙一边去扶她,一边笑道:“大皇姐礼数太周全,羽儿乃是有名的皮猴子,若有失当之处,大皇姐可要多多海涵!”
“麟羽弟弟可是皇后娘娘嫡出,有皇后娘娘亲自教导,怎会失当,”洛嘉宁淡淡一笑,不大的眼睛里没几丝热情,“只是弟弟突然无故失踪五年,让皇后娘娘急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真正瘦了许多。”
这话里明显含有怨气,洛麟羽也不计较,只道:“那却是正常,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为自己孩子操心的娘?”
他低颌看了眼洛嘉宁的腹部,笑眯眯道,“大皇姐如今有孕在身,应是已经体会到了。”
被提醒的洛嘉宁,脸庞立即柔和起来,单眼皮下的眸子放出几许光芒。
可想到自己的亲娘,眸光又渐渐黯淡下来。
没什么姐弟情分,自然没什么体己话可讲,但洛麟羽也不是毫无情商,只抓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找话题:“羽儿虽对女子怀孕不甚了解,但看着似乎有五六七个月了,母后说,养孩子不容易,皇姐可要多注意身体。”
五六七个月……
跟随在身后的侍女低头憋笑。
洛嘉宁淡淡道:“是,多谢麟羽弟弟关心。”
两人正不咸不淡地扯着闲话,有侍女来报,说驸马赶回来了。
侍女话音刚落,那边便有一名体宽却不胖的男人快步疾走过来,人还未到跟前,便抱拳行礼:“不知殿下驾临,海鞘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皇姐夫客气,”洛麟羽抱拳回礼,笑道,“咱们已是一家人。”
走近的海鞘惊喜无比:“殿下果如传言那般随和亲民,殿下能来敝府,实乃海鞘三生有幸!”
洛麟羽拍拍他的肩,笑眯眯道:“能娶走我贤良淑德的大皇姐,才是你三生有幸、一世好运!”
说罢,朗笑起来。
海鞘也跟着哈哈一笑:“是是,殿下说得极是,海鞘定是祖上积德深厚,才让我得此贤妻美人!”
洛嘉宁看二人初见便能谈笑风生,洛麟羽的眼中又对驸马无丝毫嫌弃鄙夷,不由顿生好感。
毕竟已同床共枕,又在寝殿内外伺候得好,连孩子都怀上了,即便那半块秃顶每看都不顺眼,但若不揭下假发,倒也无碍观瞻。
孩子他爹,自家男人,再不好,也不容别人说三道四、瞧他不起。
就算知道有坊间百姓私下里笑话堂堂公主嫁了个秃子,也不想再有皇室之人让她夫妻当面难堪。
因假发被树枝勾掉过,驸马府凡路径两旁皆无树,主客相陪正往殿堂走,忽然一阵大风吹来。
海鞘因假发也被大风吹落而出过丑,立即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抱住头。
大风并非是持续性的,戏弄一下便走。
海鞘放下手,仰脸看向洛麟羽,尴尬一笑:“殿下、见笑了!”
在身材中等的海鞘面前像巨人的洛麟羽再次拍拍他的肩,满脸真诚与和善:“男人最重要的是人品,所以皇姐夫莫要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缺陷而自惭形秽,总觉低人一等,只要好好待我大皇姐,夫妻恩爱、一家和乐,理那些无聊外人作甚?尔非鱼,焉知鱼之乐?”
被人嘲笑过无数次的海鞘感动得眼圈发红:“殿下……”
他退后两步,深鞠一躬:“多谢殿下!”
揽月宫中。
借着儿子来请安,伍恭恪对他好一通夸赞:“那几天,我这整夜整夜睡不着,幸亏我儿当机立断,让他们全部魂归西天,死而无证。”
洛思行微低一下头,表情淡淡。
常年没什么笑脸,伍恭恪也已经习惯:“我儿用的什么好法子,竟然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自尽?”
洛思行沉默一会儿,方道:“死一人而保全族。”
“何意?”伍恭恪满头雾水,“招不招都没有好下场、不如死自己而保住家人?”
洛思行抬了下眼皮,又垂下。
“呃……阿娘是说,他们招不招,你父皇都不会轻饶,”伍恭恪突然感觉有点怵儿子,“不招,身为辖区官员,也是失责重罪;招了,怕是九族都要被株连。”
洛思行抿了抿唇,行个礼道:“儿子还有事,先告退。”
说罢,便转身欲走。
伍恭恪愣了愣:“那、那你去忙。”
看着儿子背影很快消失,伍恭恪微微蹙眉道:“行儿是不是不爱跟我多说话了?”
“怎么会呢,您可是殿下的亲娘,”铃兰心道,他一向都不爱跟你多话好吗,“在这宫中,只有您全心全意帮他谋划,殿下最相信的人,就是您!”
“就是说呢,”伍恭恪朝外张望一眼,“儿子怎么可能不想搭理我。”
铃兰谄笑着躬躬身,没拿话语搭腔,心里却甚是疑惑。
殿下明显是言而未尽,又不想花时间、费口舌与娘娘细说,解释清楚,那他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让那些官员选择自尽的?
铃兰觉得殿下冷漠的脸庞下,越来越高深莫测,令人寒意森森。
“去跟秋梦秋月说,别只想着承欢侍寝,”伍恭恪的声音忽然响起,“若没有别的用,就不必留在思行宫了。”
铃兰忙道:“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