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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睡醒了吗。”宝宁回头瞧见圆子身影,招呼他一句,“饿没饿?”

    圆子摇头,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神色如常,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姨姨现在有些事,不能陪你玩。”宝宁过去将他领出来,温声道,“圆子去找刘嬷嬷玩好不好?”

    圆子应了声,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宝宁惊讶看着他像小兔子一样欢快的背影,偏头看裴原。他睁开了眼,和她望向同一个方向。

    宝宁顿了顿,冲裴原道:“我现在觉着,圆子其实一点都不傻,他就是不爱说话。你瞧,刚才蹦的多高。”

    裴原颔首:“这孩子有点意思。”

    “我也觉得,好像不太简单。”宝宁坐到他脚边,给他上止血的药,“但一个小孩子,又能与众不同成什么样。”

    宝宁边说着,边往外拔药瓶的塞子,低头晃动瓶里药粉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本该落在被面儿上的水蛭不见了。

    “水蛭呢,哪儿去了?”宝宁诧异,她站起来,翻来覆去地找,“咦,怎么回事,真的不见了吗?”

    她抬头茫然看向裴原:“阿原,我是不是傻掉了,我刚才把那只水蛭拿走丢掉了吗?”

    裴原也觉得纳闷,坐起来陪她一起找,就是不见影子。

    “可能是刚才忙忘了,已经丢了。”

    宝宁想起圆子刚才的神态,嘴里鼓囊囊的,像是吃什么东西,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让圆子吃了吧?”

    “怎么可能。”裴原道,“若真这样,他刚才怎么还会蹦,早倒在地上了。别多想。”

    宝宁觉得他说得有理,点头道:“许是我真的忘了。”

    宝宁重新坐下,将裴原腿上的伤口包扎好。每次解毒都会留下一个豌豆大的伤口,现在已经一小片了,看起来密密麻麻,宝宁的心都缩起来。

    “你说,等你以后七老八十了,这腿还能要吗?”宝宁打好结,把他裤腿挽下来,勉强笑了下,“还好我比你年轻,到以后你走不了了,我还能推着轮椅带你到处溜达。快讨好我吧,以后你的小命可攥我手里,若以后再敢对我凶巴巴的,看我怎么报复你。”

    裴原拉着宝宁到怀里,拨弄她耳垂:“嗯?怎么报复我?”

    宝宁幻想着:“我将你推到高高山坡上,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松手,将你滑下去,摔得你人仰马翻。”

    “啧,可够坏的。”裴原低笑,他又没正经样子了,拉着宝宁手腕往下去,故意道,“那你可得保护好我的这儿,若损个一星半点,难过的可是你。”

    “你都垂暮之年了,还想什么荤腥之事。”宝宁把手缩回来,嗔怒看他一眼。

    她刚才心里有点难受的,一想到未来,她心里就难受,裴原闹她虽然烦,却也将这种难过的情绪打消了。

    宝宁起了坏心,咯吱他腰窝,笑道:“老奸巨猾,死性不改。”

    “男人若看见了喜欢的女人,管他什么年纪呢,都得想。”裴原暧昧看着她,勾她小指,“你猜我现在想不想?”

    “想也不要想!”宝宁瞪大眼:“你现在身子虚的很,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躺那养病吧!”

    裴原眼睛也竖起来:“若再说我身虚,我就不管你年纪小不小了,就地办了你!”

    宝宁害怕他严肃的样子,蔫了一下,脑袋偏过去,小声道:“是你非得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的。”

    “以后就爱听了。”裴原从身后环住她腰。他原意是逗弄她高兴,扯到这事上,却收不住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宁宁,上次说的那画本,我给你买回来了。昨日事多忙忘了,等今晚的,咱们好好研究。”

    宝宁脸颊刷的通红,挣脱他往外走:“太阳还挂天上呢,你若非得讲这事,能不能等天黑了的!光天化日,厚脸皮,不害臊。”

    “学无止境,你去钻研门以往没接触的技艺,怎么就成丢人的事儿了呢?”裴原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把画本给你找出来,我昨天甩哪儿去了。”

    他说着就往地上走,腿还疼着,他单腿蹦,蹦得挺快,宝宁拦不住,在身后骂他:“你像只田鸡。”

    裴原在抽屉里翻来翻去:“管它什么鸡,能吃着肉就是好鸡。”

    宝宁道:“你就不能等到晚上吗!”

    “哪条律法规定白日不可思银欲?”裴原很快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冲宝宁甩甩,“找着了。”

    那本书黄扑扑的,书角都要烂了的样子,宝宁看一眼都觉得刺的眼睛疼,捂着眼后退道:“怎么就不能买本新的!”

    “这种书就跟酒一样,越老越值钱。”裴原扔过去给她,“快接着。”

    宝宁急慌慌接住。

    裴原冲她吹口哨。

    宝宁抬眼扫过去,看见裴原的神情。他往后倚着柜子,身高腿长,着实漂亮,只是笑容不善。

    单手扯自己衣襟,歪头道:“妞儿,过来,伺候爷们宽衣。”

    宝宁想冲过去一口咬死他算了。

    “不过来?”裴原挑眉,“那爷过去了?”

    他说着,就要往宝宁那边走,宝宁脸红欲滴血,裴原一路走一路扯领子,结实胸膛露出大半。宝宁忍不住别开眼,没想到竟对上门口陈珈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心头猛地跳一下,不知道陈珈在那看了多久,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推开裴原要贴过来的脸。

    “怎么的,小猫要变小豹子?”裴原浑然不知有人看着,低笑着勾宝宁下巴,“玩情|趣?”

    “陈珈!”宝宁大声道。裴原愣住。

    宝宁把那本小书飞快扽进袖子里,露出妥善得体的笑容,往外走:“什么时候来的?”

    陈珈红着脸道:“殿下刚开始脱衣裳的时候,就来了。”

    裴原面色铁青地转过脸。好事被打断,又丢人,他气得心口突突直跳,抓一把凳子就甩过去,怒骂:“那你他娘的不知道早点放个屁!等着看老子笑话?”

    陈珈憋了半天:“殿下,我放不出。”

    “滚!”裴原脑门青筋直蹦,指着门口大骂,“给老子滚!”

    陈珈不解风情道:“魏濛将军寻您有事,在等着呢。”

    “让他等着!”裴原咬牙切齿,“你给我滚!从现在开始,不许踏进这间屋子三丈,否则,我亲自动军棍脱你一层皮!”

    陈珈没见过如此暴怒的裴原,他害怕,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刚才的风情一挥而散。

    宝宁偷偷地笑,拿袖子挡脸,瞄着裴原难看神色,实在忍不住了,放肆地笑起来。

    “住口!”裴原冷脸扫她一眼,负手往内室走,他恼羞成怒,拿住皇子的架势来,手臂一展道,“来更衣。”

    宝宁慢吞吞往他身边走。

    裴原瞥向她,语气不善:“还不快点!”

    宝宁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松垮的腰带上,抿唇憋笑道:“殿下,别换了吧,若不然,那会儿不是白脱了?”

    裴原大惊望向她,实在想不出宝宁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

    他嘴唇开开合合,终是半句话也说不出,一甩袖子,羞愤地离去了。

    ……

    魏濛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这尊煞神了。

    他坐在树根底下逗羊,手里拿一把盐,高大凶悍的男人一脸笑盈盈,温柔道:“吃吧阿绵,快吃吧。”

    裴原走过去,扯扯嘴角:“你说话的语气让我感到恶心。”

    “……”魏濛习惯了裴原突如其来的甩脸子,下意识忽略,站起身道:“苏夫人的事,已查到了。”

    裴原问:“这么快?”

    “查起来很简单,苏夫人和当时她身边那些乞丐是一路从南逃荒过来的,口径俱都一致,神态自然,应该是真的。”魏濛道,“至于再往前的细节,也已经在查了。”

    裴原点点头,又问道:“贾龄在盯着了吗?”

    “盯着呢。”魏濛咂咂嘴,“钉子早插|进崇远侯府了,今早上线人来报,说贾龄和他夫人又吵了一架,屋里古董花瓶都砸了个稀巴烂,闹着要休妻。”

    “又因为没孩子的事儿?”裴原拧眉,“还是贾龄觉着自己攀上裴霄的高枝儿了,想换个更年轻,家世更好的夫人?”

    魏濛道:“都不是,是贾龄的那个外室有孕了!就青罗坊的那个外室,叫薛芙。他要将薛芙抬进贾府做贵妾,世子妃不同意,吵起来了。听线人说,贾龄当时骂的特别难听,什么乡野土话都说出来了,世子妃气得呜呜直哭。”

    “他疯了?”裴原不敢相信,“一个青楼女,就算有孩子了,贾龄怎么敢认定是他的?”

    “或许是不是他的都无所谓了。”魏濛苦笑,“他只是需要一个孩子,证明自己,也为了稳住他的世子之位。”

    “简直可笑。”裴原冷呵一声,“但这机会,或许可以用一用,叫薛芙是吧?”

    魏濛道:“青罗坊那边我也去问了,贾龄正要给薛芙赎身呢。只是钱在世子妃手里,他一时拿不出。”

    裴原道:“抬价,让他这个月都凑不出,再把薛芙控制住,别让她跑了。”

    魏濛拍着胸脯道:“办得好,放心吧!”

    裴原“嗯”了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魏濛打量他神色,迟疑道:“小将军,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裴原道:“有事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世子妃是小夫人的大姐姐。现在世子妃受这事困扰,她肯定需要有个人安慰的,小夫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魏濛拍手道,“如果这事小夫人能出马,不就没这么棘手了?她冲世子妃吹一吹风,世子妃手里关于贾龄的秘密一定很多。”

    裴原抬头:“你是想让她挑拨她的大姐,暗算她的大姐夫?”

    “话,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吗?”魏濛结巴了一下,“成大事者哪有不耍些阴私的,上位路上,拼的不就是谁更狠。有这样好人脉,为何不用?”

    “这事没商量。”裴原转身想走,“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魏濛拦住他:“小将军,你再考虑下吧,你们是两口子,有什么话不能掰开揉碎了说明白?再者说,若这事成,小夫人不也跟着风光?”

    裴原深吸一口气,挡开他的手:“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魏濛叹气,眼睁睁看着裴原离开。

    回去的路上,裴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抛开私,于公上讲,他定是希望宝宁肯帮忙的。但他舍不得宝宁为难。宝宁就是他的心肝命,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清楚,宝宁就是他的命。甚至于,如果宝宁哭闹着和他开口了,说不喜欢他再搅和进朝堂中事来,她闹几场,他肯定会服软的。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就带着她走,去过她喜欢的日子。

    但裴原知道,宝宁永远不会任性地开这样的口,他那么喜欢她,捧着她,宝宁的懂事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这样想,裴原就更觉得对不起宝宁了,她为他忍受了很多不该她承担的委屈。

    裴原忽然就想起来裴霄大婚时的那件事,宝宁因为他,迫不得已地卷进来,做出两难的选择。还有邱灵珺对她的针对,说白了,也是因为他。裴原更觉得歉疚,急于补偿。

    他往屋里走,脑子里想的画面都是宝宁那时流下的泪,她说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说以后再也不要用这样的事烦她。裴原一句都没敢忘。

    所以魏濛三番五次提出要宝宁出面的请求,他均是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他现在给不了宝宁喜欢的日子,只能尽可能地,让她过得愉悦一些,高兴一些。

    外面那些风雨,他来遮挡就够了。

    迈进门槛的那一瞬,裴原已经下定决心。

    宝宁正在屋里逗狗,阿黄和吉祥都围在她脚边,宝宁喂它们吃软豆子。看见裴原进来,她拍拍裙子站起来,笑脸去迎。裴原看着她的笑,心中想着,若她能永远都这么笑着,他做什么都值了。

    裴原散漫地伸开手臂,笑着道:“妞儿,来给爷更衣。”

    宝宁拍他的手:“可算学会了一句话,说了八百遍,烦不烦。”

    裴原大笑着搂住她,往床边走。宝宁惦记他腿上的伤口,搀着他。她算是很了解裴原了,知道他此刻虽然在笑,但心里肯定是藏着事的。宝宁不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事,但她想,如果她能把心中的那个结儿与他说明了,裴原至少会开心一些。

    那日与刘嬷嬷说完话后,宝宁就想和裴原说起的,她觉得,她应该朝他的世界靠近一点。那些纷争,她可以尝试着接触,就算帮不上忙,听他倾诉,或许也能减轻裴原的负担。

    只是当日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后来她不好意思突兀提起,也就没说。现在逮着了机会。

    他们在床沿坐下。

    “阿原,刚才魏将军找你,是做什么的?”宝宁搅弄他的袖子,仰着脸问他,笑道,“你愿意和我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