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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宁和刘嬷嬷一起采了半布袋子的香椿叶,回去时候裴原还是不见人影。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宝宁嘴挑,她吃不惯旁人做的东西,自己下厨炖了个地锅鸡。这菜要慢火炖好久,青红椒、土豆和小块的走地鸡肉焖在一起。鸡肉又嫩又辣,土豆入口即化,汤汁烧滚后在锅边贴上饼子,饼子一半埋进鸡汤里,也会染上鲜辣的肉香味。

    菜就着饼吃,饼带着菜香,宝宁光是想想就觉得饿。

    裴原掐着点儿进门一样,宝宁这边地锅鸡已经炖好,刚切完最后一道芥菜丝,裴原怒气冲冲走进厨房,张口便道:“我将那老贼骂了一顿!”

    宝宁没反应过来,低头将刀刃上的菜丝儿抹到碗里,问:“你骂谁啦?”

    “还能有谁,就那姓邱的老贼。”裴原嘴里说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宝宁手边的锅。

    他本一肚子气,现见着好吃的东西,气消了大半,只觉着饿,转身去拿一双筷子,伸手就要夹肉。

    宝宁打掉他手腕:“洗手了吗,外面跑了一天,多脏。”

    裴原放了筷子去打水洗手,宝宁掀开锅盖盛饭,盛完一碗,忽然想起那会在庄子门口见到邱明山时,他好像挺难受的样子。

    宝宁回头问:“阿原,你怎么骂的邱将军,你将他骂哭了?”

    裴原动作顿了下:“不至于吧。”

    “吃饭,不提这事了。”他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鼻子凑到锅前深深嗅一口,“端回屋吃去?”

    “嗯,回屋去,厨房太冷。”宝宁把饭锅的盖子合好,“连着锅端走,你小心些,锅耳朵烫,垫块湿布吧。”

    “不用,皮糙肉厚,觉不出疼。”裴原撸起袖子,稍一使力就端起,“这什么菜这么香,你做那点饭够吗,我能吃一盆。”

    宝宁把两碗米饭和小菜都放进食盒里,并肩走在他身侧:“里头不是有饼子?你吃那个就成,饭不是给你的。”

    裴原诧异:“什么意思?”

    宝宁道:“阿黄和吉祥还没吃晚饭,屋里还有中午剩下的鸡肝,待会拌饭里喂它们吃。”

    小厨房就在院里,离正屋十几步路,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宝宁把门推开,里头阿黄摇头摆尾冲出来,闻见菜香气,直往裴原身上扑。

    裴原还沉浸在饭不是给他吃的,他刚才是在自作多情的屈辱里,懒得理这只蠢狗,喝一声将它轰走,把锅放在桌面上。

    宝宁将饭交给刘嬷嬷,让她去伺候两只小祖宗。

    阿绵吃饱喝足,正在外头撒欢。这显出了在自己家里的悠闲。原来在将军府,阿绵是不敢出小院子的,现在整个小庄子都是它的,五六个下人围着它转,嬉笑玩闹声音隔了老远都能听得到。

    两人相对坐下,裴原把衣领扯开,两口嚼掉一个饼子,他饿了半天,吃饭的时候头都不抬,额上密密有汗。

    宝宁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土豆,她又想起邱明山,邱明山送了她个钱袋子,宝宁那会儿数了数,里头都是银票,加一起四五百两。

    宝宁戳戳裴原肩膀,问:“邱将军临走前给了我好多钱,无功不受禄的,我怎么好意思要,找个日子你给他还回去吧?”

    裴原吐出鸡骨头:“给你就收着,跟钱过不去干什么。但以后得离他远点,我怕那老贼心思不纯。”

    宝宁“哦”了声。对裴原和邱明山关系,她了解一点,知道他们之间有嫌隙。宝宁觉得今晚的邱明山有点可怜,但也就是感叹一下,她是个护短又偏心眼的人,邱明山再好,她也只会站在裴原的立场想问题。

    这话题稍提了一嘴就过去,继续吃饭。

    中间刘嬷嬷进来点了下灯,外头天黑得彻底,宝宁吃饱了擦擦嘴,趴在窗边上看星星。满天都是星星,看得她花了眼。裴原一个人吃了几乎整只鸡,意犹未尽捏着饼子擦碗底儿,抽空抬头看她背影:“宁宁,我过三天出门一趟,去京城。”

    宝宁回头:“去几日?”

    裴原道:“就一日,头天晚上去,第二天晚上回。”

    宝宁没再问了,她想起什么,颠颠跑回来坐裴原跟前:“阿原,你去京城,给我带点东西回来呗?”

    “带什么?”

    “带个会做匾额的师傅回来。”宝宁笑眯眯,“我的铺子就要开张了,没个像样的匾额怎么行。我找人打听了,溧湖这边没有做得好的师傅,这边的商家也都到京城做,城西那头有个姓龚的师傅,做得特好。你找人一问就知道了。”

    裴原最后一口饼子噎在嗓子眼儿。

    宝宁前两天也和他说了这事,说想开店,裴原没细问,他这次不阻拦了,随她折腾去。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折腾得这么快。

    裴原惊讶道:“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弄好了?”

    “已经看好了铺面了,也付了定金,正重装呢。”宝宁看裴原吃好了,招呼刘嬷嬷进来收拾桌子,她拉着裴原往内室走,给他看自己的图纸。

    宝宁靠在裴原肩膀上,下巴扬起,有些骄傲:“我的铺子叫如意楼,专给小孩子开的店,取的顺心如意的意思。可是现在京城和京城周围的头一家。”

    裴原不解其意:“给小孩儿开什么店?”

    “这你就不懂了吧。”宝宁掰着指头给他数,“小孩子从生下来到长大,需要的东西可多了。小婴孩需要尿布吧,需要软软的小被子吧,需要小衣裳吧。等他稍长大一点,还需要可以玩的东西,小拨浪鼓,小风车,小木马。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嘴该馋了?他还得吃小零嘴儿。”

    裴原“哦”了声:“我明白了。那你这不是京城的头一家,整个大周,你都是头一家。”

    宝宁抿着唇笑:“那是的,我想到的东西,别人可想不到。”

    裴原挑眉看她:“很得意?”

    宝宁拇指和食指掐起,与裴原比手势,小声道:“一点点。”

    “随便你闹吧。”裴原不置可否,“赔就赔了,咱家也不差那点钱,到时你别太难受就行。”

    宝宁“嘶”了一声,挺直腰板:“刚吃了我的饭,现在就开始说我坏话了?你自己没什么眼光,可不要阻拦我发财。我仔细想过了,我的如意楼生意肯定会很好,说不准以后大江南北都要开分店的。”

    “没拦着你。”裴原拍拍她脑袋,笑着哄她,“我过几日一定将那个龚师傅给你带回来。还想要什么东西,和我提,下油锅也给你捞。”

    “油嘴滑舌。”宝宁嗔他一眼,仍难掩心中雀跃。

    她买下的门市是二层的,地方很大,留了能住人的客房。即便裴原嘴里没什么好话,宝宁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她会赚钱的,说不准比裴原还有钱。有钱了就有底气,以后若裴原再惹她生气,她就不止有一处宅子了,随便选一处住,任着他找个半年都找不到。

    裴原靠在软塌上,懒洋洋翘着腿,他打量宝宁神情:“就那么喜欢孩子?”

    “软软白白的,谁不喜欢。季蕴小的时候,我可喜欢他了,天天带着他玩儿……”宝宁察觉到身侧不悦的注视,想起裴原不喜欢她说与季蕴亲近的话题,住了口,继续翻自己手里的图纸。

    裴原道:“喜欢孩子简单啊,以后咱们努努力,生上一屋子。”

    宝宁看他:“说的什么话,还一屋子,你是娶了我,还是娶了只猪。”

    “不都一样。”裴原暧昧地捏她鼻尖,“你不就是我的小猪崽儿吗?”

    宝宁被他恶心得不行,赶紧推开他的手,拍拍裙子站起来,耳朵都红了。

    裴原哈哈大笑。

    宝宁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大姐,大姐嫁给崇远侯世子快四年了,至今无所出,他们日日吵,几次都闹到了要休妻的地步。宝宁看着裴原眉眼,突然就生出几分担心来。

    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最后还是忍不住,不经意似的道:“若没孩子怎么办?”

    裴原手指搭在额上,勾唇看她:“什么意思?”

    宝宁道:“就是没孩子,一个都没有,怎么办?”

    裴原问:“生不出?”

    他怎么这么直白呢。宝宁憋红了脸:“就当是吧。”

    裴原舌尖抵着上颚,眼里满含笑意:“那,这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宝宁看出来了,他以为她在说笑话逗趣,根本没当回事。

    宝宁有些着急:“和这有什么关系,就是咱们之间没孩子,就是生不出,你也生不出,我也生不出,怎么办?”

    裴原伸脚勾住宝宁小腿,将她绊倒后拉进自己怀里,掐她脸颊,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乌鸦嘴呢,这话是随便说的?嗯?”

    宝宁眼睛眨了眨:“你……你很在意吗?”

    这个问题上,她确实是有些敏感了,但是又不得不敏感。国公府里的姨娘多,姐妹也多,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她,生个儿子是多么重要。

    她的姨娘许氏,因为生下了府里的独子,得到了多少的风光。陶氏为了生个儿子,努力了快二十年,最后愿望落空,几乎疯了一场。还有大姐,她没孩子,险些被贾龄休掉。她的二姐,因为连着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在崇远侯府的二房几乎说一不二,没一个姨娘敢到她面前拱火儿。

    宝宁便担心,如果没孩子,裴原到底会不会在意?

    裴原完全没有领会到宝宁的焦虑,他吃得挺撑,有些热了,拿着蒲扇扇风,给宝宁也扇。

    “我当然在意啊,若我不能生,传出去,魏濛和那些兵不得笑话死我。但是也不一定,以后多多努力,会有的。”裴原捏着扇子柄,不怀好意地点她的小腹,“宁宁,到时你可得多配合。”

    她在和他谈论在意的事情,裴原吊儿郎当,宝宁有些生气了:“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有什么可办的。”裴原不耐烦掐着她的腰,“大不了上别人家抱一个,唠唠叨叨的,这也算事儿吗?那你想怎么办,我到天上去把女娲娘娘逮下来,掐着她说赶紧给我捏个儿子出来,要不然我杀了你,这样吗?”

    宝宁眼本来都红了,听他这样说,破涕为笑。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脑子里一天天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裴原冷着脸,拇指蹭掉她眼泪,“整日想的那些没影儿的事,你连孩子怎么生都不知道。”

    宝宁下意识问:“怎么生?”

    裴原转瞬联想到早上魏濛来的时候,脖子间的那点红印,眼神暗下去。

    他伸手将宝宁衣领扯开一些,目光落到她锁骨上那颗红色的小痣上,齿尖磨了磨。

    “爷给你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