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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萧宪疑惑的看着李衾,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整个人变了脸色。

    “难道你……”萧宪忍不住坐的端直了起来,他瞪着李衾,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倾身过去:“是彩胜说了什么吗?”

    李衾闻言,才微微地露出了几分笑, 可是那笑却充满了苦涩凄楚的意味。

    萧宪顾不得了, 猛然抓住李衾的手:“你快说!真的跟太子有关?”

    李衾定了定神, 才终于说道:“是。”

    上回萧宪到这里的时候, 彩胜还有些神志不清, 但是这段日子里因为调养得当,已经大为好转。

    李衾怕如上次一样, 操之过急反而刺不好,便撺掇叫她不如回萧府住两天,东淑起初还是肯的,可一夜过后又改变了主意。

    彩胜问为什么,她也不说。

    后来彩胜又劝了几次,东淑才淡淡地:“既然已经嫁出来了,要回娘家,自然是得风风光光的,这么悲戚颓丧的、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回去养伤,我可不喜欢。”

    彩胜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而东淑说话的时候手指上拈着一朵玫瑰花,浑然不觉有一枚小刺划破了指头,已经有血渗了出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彩胜说起来,又有些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

    但李衾连听带猜,总也知道了个大概。

    东淑因一直足不出户,倒也安生无事。

    只因老太太一直担心在外头的李衾,有意去城外的广恩寺烧香祈福。

    偏那些日子老太太也身上不安稳,众人劝止了老太太,便叫李衾的母亲韦夫人,带了东淑自去,其他两个妯娌因为许久不曾出门,也有意一并随行前往,二爷李珣一路护送陪同。

    入寺庙上了香,磕了头,又捐了钱,寺内人众便领了女眷们到后院歇息。

    才坐了不多时,忽然说太子殿下驾到,一时惊动了韦夫人,忙起身恭迎。

    当时彩胜还不知怎么样,只也很惶恐太子竟这么巧也来了寺内,转头看东淑的时候,才见她脸色雪白。

    说话间太子杨盤已经到了,略说了几句话,安抚了韦夫人,便自带人离开,倒也并没有逗留。

    可东淑从那时候起就有点心神不属。

    因为当时外头突然雷声不断,竟下起雨来,大家便都聚在屋内,喝茶吃点心闲话,此后袁少奶奶自去外房更衣,又叫东淑一起。

    那时候雨下的更迷了,天地间都是哗啦啦的水声,院子里的景致都看不真切。

    袁少奶奶跟东淑一向交好,便道:“今日是托了你的福,才能到这幽静地方,观赏这样难得的雨中景致,倒是叫人起了一种要归隐的感觉。”

    东淑道:“这雨虽好,只是回去的路上只怕要难走了。”

    袁少奶奶道:“这怕什么,我倒是巴不得就在这里歇上一夜,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到底给人多透透气儿才是。”

    两人说笑着,便进了屋内。

    才进门,就嗅到一阵香气扑鼻,袁少奶奶还皱皱眉,她性子恬淡,不太喜欢那些过于奢华的东西,熏香之类的也都是很淡的,跟方二奶奶的性子正好相反。

    闻到这样的浓香,当时道:“这些僧人也是无知,房子里弄的这么香是做什么。”

    东淑打趣道:“多半是怕这屋子臭,把嫂子熏到了。”

    袁少奶奶才要笑,忽然有些晕眩,身形微晃。

    然后,跟着她的丫鬟也站不住脚,连彩胜也觉着浑身无力,一个劲儿往地下委顿。

    她满心糊涂,只听到袁少奶奶说:“我、怎么忽然发困……”这一句话,弄的彩胜也困的要睡了。

    但东淑却道:“是怎么回事?!”

    彩胜听她声音不对,便试着睁眼看去,却见东淑捂着口鼻后退:“这香气……”

    话没说完,就听到东淑道:“是你?!”

    彩胜拼命扭头,模模糊糊看到了一角熟悉的袍摆,从里屋飘了出来。

    虽然李衾用了十足的耐心哄着彩胜,让她好好回忆那段不堪经历。

    但是丫头说到这里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别逼我了三爷,我不知道,我不想说,我不知道!求你了别逼我说!”她哆嗦着抱着头,又将身子缩了起来。

    等她平静下来,李衾便跳过这段,问道:“你只说后来是怎么样。她是、怎么出事了的。”

    彩胜深深呼吸,才道:“后来回了家里,奶奶就很少说话了,只是经常做噩梦,每次梦中喃喃,多半都是在叫三爷的名字。”

    她停了停,拭了泪,又道:“那日,她忽然说要游湖,叫船娘弄了船出来,却又不许人船娘跟着,只又让我去取酒要喝……等我回来才发现,船不在岸边了,好不容易另找了一艘过去,才知道……”

    她又捂着脸大哭起来。

    李衾转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已经够了。

    他调整了一下心绪:“后来,太子把她劫了去,大概是怕她吐露实情,幸而她还命大,没有就死了。”

    在李衾说话的时候,萧宪几度想要插嘴都又忍了下来。

    只是在听到广恩寺一节……他仍是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往前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

    等到李衾终于停了下来,萧宪的双眼已经泛红。

    “这么说,妹妹竟是、想不开故意投水了?”萧宪皱眉。

    李衾道:“我不敢说。”

    萧宪蓦地转身,瞪了他半晌,才又闭上双眼。

    东淑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当然是个八面玲珑心思聪慧的,可天生自有傲骨,若是真的受了屈辱,想不开一怒自尽的话……也是意料之中的。

    “杨盤这个畜生!”萧宪咬了咬牙,“他真是、死有余辜。”

    李衾不言语。

    不惜赌上身家性命,终于成功除去了太子,他却并不觉着痛快。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当初在边塞,狄人惨败的时候,而他满心所想的都是萧东淑没了。

    巨大的悲恸,盖过了所有。

    纵然现在杀了太子算是给东淑报了仇,但这又怎么样呢,萧东淑仍是长眠不醒了。

    萧宪一时也没有做声。

    厅外的一棵玉兰花树上,有雀儿在枝桠间跳来飞去,发出啾啾叫声。

    萧宪深深呼吸,喃喃道:“所以你想让那畜生死。”

    “而且,”他苦涩的笑笑:“为此你不惜……想要李持酒给他陪葬?”

    李持酒是李衾看好的人,所以才从滇南调任回京,破格重用,但是为了给东淑报仇,李持酒已经变成了李衾手上的刀。

    就如萧宪所言,景王还不能摸透李持酒的性子,李衾却很心知肚明。

    但是李持酒毕竟是他调回京的,若然事发,势必会牵连到他,所以那天在景王想同他一起去岁寒庵“当目击证人”的时候,其实正合李衾的意思——就算景王不邀他前往,他也有法子一起去。

    因为就在李持酒杀了太子之后,镇远侯就没有用了,留下来反而会祸害到自己。

    所以李衾要做的,就是及时赶到现场,把李持酒拿下,甚至……“大义灭亲”的置他于死地!

    因为只有杀了李持酒,才会把牵连自己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也不至于让皇帝跟皇后因而迁怒于他。

    李衾听了萧宪问话,却只是无情的一笑:“他只是最合适的那把刀罢了。”

    为了萧东淑,他不惜脏了自己的手。

    萧宪听出他语气中的淡漠之意,眼神有些复杂。

    李衾为了给东淑报仇,不惜要断送李持酒的命。

    这个……虽然违背李衾向来的行事风格,但,为了妹妹,倒也不算什么。

    可与此同时,另外有一件让萧宪心里略觉古怪的事。

    ——李衾既然早知道太子会去岁寒庵,那么当然也算到了杨盤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江少奶奶”,可他居然仍是按兵不动。

    萧宪心中浮起“江雪”的脸,虽然明知道只不过是跟萧东淑长相类似的女子,可一想到她会给杨盤糟蹋,成为另一个牺牲品,这对一个女子而言自然是毁灭性的,想到这个他心中的感觉无法形容。

    只是……还是该“佩服”李衾的。

    原本萧宪只讨厌他配不上萧东淑,加上东淑不明不白早逝,也连带着仇视了他。

    没想到他竟这样狠辣果决,不择手段。

    李衾没有跟他商议,自己一个人抗下这些,并这么快的就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杨盤!

    直到现在两个人一番长谈,互相知道了底细,萧宪还是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萧宪端起茶杯,却发现茶已经凉了。

    他将杯子放下,突然问:“对了,我记得当天彩胜说……‘他们’想害东淑,‘他们’是谁?听着不像是只有太子的。”

    而广恩寺那一节,似乎也有些模糊。

    但萧宪也本能的不想细听。

    李衾眼中的异色稍纵即逝,然后不动声色道:“不过是跟太子出谋划策的那些狐朋狗党罢了。”

    萧宪眯起双眼审视着他,心中有一句话想问。

    ——东淑那时候显然预感到什么,但是她仍是没选择回萧家,因为她知道若是回萧家的话,太子的视线自然也随之转了过去,恐怕会祸及萧家。

    这种男女私情的事情最难张口,东淑那样骄傲的性子,当然绝不会缩头躲起来给娘家惹事。

    萧宪一阵心痛。

    然而东淑留在李家,偏出了事,一则是太子虎视眈眈,二则,李衾不在府内也就罢了,李家的其他人难道就一无所知?

    这是萧宪的疑问。

    可是李衾为了东淑宁愿赌上身家性命,这句质疑的话,萧宪竟一时问不出口了。

    终于,萧宪把心中那千头万绪苦涩的想法压下,只淡淡道:“也罢了,横竖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算是对东淑有了个交代。”

    李衾微微颔首。

    室内又有一段长久的沉默,萧宪才又道:“嗯……这件事虽□□无缝,你只对不住一个人。”

    李衾抬头:他当然知道,萧宪指的绝对不会是镇远侯。

    果然,萧宪说道:“那个江少奶奶,可差点儿就成了狼嘴里的肉。看你之前三番两次的跟人家接近,这次亏你竟能狠心绝意,真是郎心如铁啊。”

    李衾垂眸不语。

    萧宪吁了口气,肩头微微沉落,道:“我听说之前你们府内的二少奶奶亲自登门侯府,大有兴师问罪之意,这件事上可是你对不住人家的。”

    李衾才淡淡道:“你说我吗?若不是为了你的铜镜,又何至于如此。”

    萧宪一笑:“我可没叫你把金乌佩给人,你不拘给她个什么都行了,何必拿你的贴身信物。我都不敢轻易过手。”这可是能够调动李氏亲信的人,萧家跟李家平起平坐,萧宪自然知道这规矩,故而特意避忌这些。

    李衾道:“你这也算是现成的‘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

    萧宪道:“倒也不是,我仍旧承你的情,毕竟没有萧大人,我的四兽献瑞终究不能成双……这样吧,我投桃报李如何?”

    “什么意思?”

    “我二堂姐也听说了镇远侯夫人跟东淑相貌酷似,她有意要见一见江少奶奶,后天是她生日,已经定了会请江少奶奶了。”

    顺义侯也是武将,也在兵马司任职,跟镇远侯的脾气差不多,两人自然认识。

    李衾问:“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萧宪道:“你不想见她?”

    “我为何要见她?只因为相貌相似?”李衾嗤之以鼻:“萧大人你莫非也犯了傻么?”

    萧宪挑眉:“我本来是好意,你不想见就罢了,可别骂人。”

    李衾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是哪门子的好意?那可是有夫之妇。”

    萧宪嗤地笑了:“你差点儿把人家的夫君杀了,现在想想……你觉不觉着可惜?若是镇远侯那天死在了岁寒庵,这位少奶奶就守寡了……”

    李衾不等他说完已经霍然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