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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芷袭原本就性格傲慢,如今更怀有身孕,对许眉君这种“糟糠”之人自然是以不屑一顾,来撑持自己所剩不多的虚荣感。

    至于秦旖柔则百年不变的赠送水仙花作为友好的表示,周嬛春的院子里如今亦躺着几盆,似乎看不出许眉君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

    白秦与寰楚于柳云之地的一战结束了,但却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存有纷争。

    此战最终以寰楚战败作为结束。

    不过,值得单独拿出来提说的一点,便是寰楚为了同白秦换回一百多名战俘,甘愿将文云关的几座城池割让给白秦作为换回战俘的代价。

    白秦接受了这项提议。

    倘若你认为白秦的元狩帝宽仁厚德地放过了主动挑衅的寰楚,那你就将事情想象地太简单了。

    白秦对寰楚.

    并非不想取,而是无法取而已。

    想要进入寰楚腹地,必须经过江云关,而江云关的北面临春江,南面则紧贴崇山山脉,关道窄小,两旁山坡陡峭,马车无法并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白秦从前曾多次攻打江云关,但一旦寰楚军显露败势,他们便会退回江云关并封关不出。

    如此一来,纵使白秦来势汹汹,兵强将猛,在江云关面前亦无用武之地,实难发挥。

    话说回头,虎门大将军凯旋,将军府举府同庆。

    周穆显兴致大好,决定于府中举办庆功宴。

    此话一出,将军府的庖厨们便忙的不亦乐乎,连吉小亨也自请去总伙房帮忙。

    旁晚,夜幕披降,府中正厅灯火通明,华光显耀,佳肴满桌,欢声与笑语充盈着将军府全府。

    许眉君坐在将军旁边,双眉微蹙,杏眼圆瞪,像一名小孩子一般,嚷嚷着要给每一只小虾米取一个名字。

    周伶墨潇湘目含情,红着脸,挑了一个形状酷似小兔子的糯米团子添在秦倦衣的瓷碗里,秦倦衣不禁为周伶墨的体贴而莞尔。

    周芙媚花簪小髻,盛装打扮,坐于薛宝荆旁边,对着满桌珍馐,时不时地指点告知薛宝荆,她喜欢哪一样,不喜欢哪一样.

    .

    清风朗月,四海无事,河清海晏,阖家欢乐。

    这光景,美好得似乎真能将世间的残酷与悲凉掩尽。

    周嬛春不喜饮酒,便要了些茶,与念念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

    只听念念细细小小声地说道:“许眉君与秦三娘都穿了水白色凌波纹的褙子云云。”

    还未等周嬛春听完念念所说之话,将军便眯起他棕色的眸子,对着周嬛春笑颜而道:“嬛儿,为父还须感谢你及时参悟了《天栉钰选》。”

    “此次实战中,我陆陆续续地使用了的最后三招,确实是威力不凡!”

    将军知道周嬛春对他与尔燕之事,心存芥蒂,前番疏远,是因他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女儿对他之责备的准备。

    不过,此事经过数十天的冷却,已然到了主动修补的时机。

    嬛儿的母亲离开的早,他则常公事繁忙而对她关心不足,他希望能尽力弥补这项遗憾。

    周芙媚见将军主动夸赞周嬛春,亦不甘示弱地想引起父亲的注意,她身着浅红蝠纹衣裳,腰垂曼萝结,外披碎金纱披帛,明艳照人,乖巧可爱。

    “父亲今日得胜归家,女儿亦为你感到高兴!”

    “不如,父亲你来说说在战场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周芙媚明亮的眼眸顾盼流波,甜甜地说。

    听罢此言,周嬛春、薛宝荆、许眉君、周伶墨、将军的眉头皆为之一皱。

    将军语带沉闷与压抑,卧蚕眉紧皱,眼神透寒,冷脸沉声道:“战场上皆是打打杀杀,涂炭生灵的事情,恐怕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好玩’之事!”

    将军此话一出,宴席的气氛登时显得紧张起来,周芙媚目光闪避地撇了撇嘴,做错事一般害羞地缩了缩身子。

    许眉君虽不喜战争之事,但见将军似乎还有某些心结,而他的那名女儿虽说话不得当,但亦颇显无辜。

    既然,经历过了,又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放不下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此处,许眉君便佯装轻松,“不经意”地说道:“哎,谁让你说打打杀杀这些沉重的话题了?”

    “难得家宴,你就挑拣些战中的奇闻异事、玄妙有趣的说!我也想听!”

    将军棕眸微张,瞪着许眉君,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要听?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的吗?”

    “人总是会变得呀!”许眉君柔声笑回,恳求的姿态,摄人心魂。

    将军老脸一红,急忙阖目细思,随后,他睁眼对着许眉君说道:“这么说起来,还真有一件奇事……”

    “策云军中,有一名与我对阵的小将。”

    “他右臂上拥有一块艳目的红色梅花胎记,宛如一道神兵利器划下的剑痕,想我南征北战数十年,阅人无数,倒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胎记。”

    这下换成许眉君激动地拽着将军的手臂,横眉瞪目,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名小将还有什么特征?”

    将军对许眉君的激动反应颇为纳闷,不过鉴于她的行事作风从来让人难以测度,不着章法,便无甚多想。

    他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解释道:“战场上生死一瞬,纵使那人身上拥有再多奇怪的特征,最终不过一具尸体,我哪有心思留意……”

    “哦……”许眉君眼神飘浮,慢慢地松开将军抓着将军手臂的手.

    见许眉君脸色不佳,将军便知她在为他逞强!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二十七年前的那桩撼事,心中不免酸涩。

    随后,他展露笑颜,话锋一转,对着席中众人催促着说道:“你们不要光顾着听我说,席上饭菜都凉了!”

    众人当然会意,纷纷埋首用膳.

    .

    不一会儿,秦旖柔不由缓缓伸出右手托着下颌,迷离的眼神,绯红的双颊已彰显她不胜酒力,而一旁许眉君则嚼物无味,深眉紧锁,似有心事。

    随后——

    “不好意思,我突然感到不胜酒力,穆显,陪我回‘洛香阁’,好吗?”

    “我已吃饱了,野离,与我出去散散心吧?”

    两处截然不同的地点,两种截然不同的邀请,在同一时间从两名截然不同的不世佳人的口中所出。

    一瞬间,席中众人皆微微一怔。

    更加奇怪之事还在后头。

    秦旖柔一向冷淡寡情,若水无争。

    今番却迟迟未说出慷慨相让之语。

    倒是平时与将军感情甚笃的许眉君一脸正直地率先说道:“既然秦夫人有所不适,那我一人散步即可。”

    言外之意,是要他送秦旖柔回“洛香阁”.

    他该遵循许眉君的说法吗?

    将军坐于席中,脸色为难,不发一语。

    场面一度尴尬。

    周嬛春由衷地希望这样的事情永远不要降临到她的头上。

    将军见到许眉君的含愁之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源源不绝地害怕与恐惧.

    他不得不承认,他恐惧着,他害怕着,害怕许眉君再次毅然决绝,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毫无转圜余地,就离开他的身边。

    心念一动,情定缘解。

    最终,将军横眉阖目,提声说道:“伶墨,带你母亲回去。”

    周伶墨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他想说的话。

    “是,父亲。”他拱手作揖,顺从地回道。

    秦倦衣见周伶墨离开,亦无兴致再留,便起身行礼,跟着告退。

    周伶墨与秦倦衣扶着秦旖柔行在路上,他见到她娘亲的眼底,充满着他从未有见到过的晶莹的失望与落寞.

    他想,这样的表情,谁都见得到,就是不能为将军所见.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存在这许眉君。

    .

    话说回头,坐在宴席中的周嬛春亦看不清,想不透,事情演变至今,究竟是将军专情,还是许眉君手段高超.

    与此同时,见秦旖柔等人走远了,许眉君款款动身,大步出门.

    将军亦健步如飞,跟在许眉君如凌波洛神般轻盈的背影之后走了.

    隔着远远地,厅内众人还能听到将军安慰着许眉君说道:“要听奇闻异事的人是你,吃不下饭的人也是你,可不是自作自受……”

    将军安慰的话语,随着他的渐渐走远的脚步而飘远,独自留下的人,唯有残羹冷饭作伴。

    被将军“抛下”的众人之中,恐怕要属薛宝荆最为难受。

    她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恨不得马上戳破血肉,品尝恨果与痛楚。

    薛宝荆必须这么做,因为……将军对许眉君说的话,围绕在她的耳中,久久不肯散去,进而化为兵刃刀针,一刀一刀地在剜她的心,一针一针地刺痛她的心!

    是不是,只有肉体的苦痛增加,心的苦楚才能减少?

    薛宝荆难以自抑地自问!

    如今,她有一种要把自己的牙齿咬断的窒息感,她心中分明怒火翻腾,如同吃了炸药一般!

    而软弱的她,只能让这名曰“嫉妒”的炸药在她的肚子里炸得血肉横飞!

    她甚至都能从她的鼻腔中闻到,从她的血肉之中散发出来的硝烟味!

    但,她在表面上却要装的平静无波,宽心大度.

    她恨这样的自己!

    她恨如此冰冷的将军府!

    同时,坐在一旁的郭芷袭亦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媚眼盛装,却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黯淡无光。

    她入席坐定之后,就一直默默地低头用膳……她的脑中不又浮现锦儿的音容,重叠着众人的笑语欢声,让她有一种似醉非醉,似梦非梦,似虚非虚,似实非实之感.

    如此盛大的家宴,怎么见不到……怎么见不到……锦儿?

    梦复醒,醒复梦,郭芷袭思子心绪纷杂煎熬,尽化泪水,点滴没入轮回静海。

    “要听奇闻异事的人是你,吃不下饭的人也是你,可不是自作自受……”

    周野离健步如飞地追在许眉君的身后,不一会儿,他已赶超至许眉君之前。

    许眉君秀眉微蹙,心乱如麻,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柔声对周野离问道:“都说了我一个人散步就好,你怎的还跟来?”

    “因为——一日不见你,我如隔三秋……”

    “所以,请允许我就这样静静看着你,默默地跟着你,好吗?”周野离丹凤清冽,目光含情敛劲,一把将许眉君揽入怀中。

    许眉君脸颊飞起一片粉红,在月光映照之下,更添娇态。

    她撇着嘴道:“说好静静地看,默默地跟呢?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

    月色之下,周野离的声音变得有些朦胧虚幻。

    但他的话落在耳边又是如此的真实,他的气息亦是如此的真实。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许眉君非常希望自己能全然抛弃心中仅存的一点疑惑,一点理智。

    这句话何须问呢?

    她从二十七年前开始,就想与周野离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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