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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第 728 章

    许辞第一次见到纪墨的时候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一身污泥,不知多少跳蚤在身上肆虐,而他,  拖着曲折的伤腿,正在如同乞丐一样要饭,他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的,可他想要活着,  于是,  那模样,  那已经毁了容的脸看起来恐怕便有许多狰狞。

    他也知道自己的面容不讨喜,  哪怕是本来看他可怜的,  看到他这张脸,都会因为觉得可怕而远离,  所以,  他是用脏污的长发遮了脸的,还努力低着头,  半死不活的样子。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不怕他的丑脸,  在他得到了食物之后过来抢夺,手脚健全抢夺残废的食物,并不觉得羞耻。

    而他,  不管争不争得过,  却敢豁出性命来争,人都要变成野兽,啃食同类的血肉,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就是这种时候,他见到了纪墨,  一个重新把他当做人看待的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要收我呢?我的年龄大了,可能也没什么天赋……”如果是以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可那个时候,可谓是尝尽了人情冷暖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好。

    “咱们师门收徒的两大标准,一要心中有仇恨,二要已经毁容,我看你的目光,就知道你心中必有仇恨,再看你的脸,已经毁容,这不就是天降的弟子人选吗?”

    纪墨的话带着几分玩笑,听的人却只当真,许辞一脸恍惚,竟然还有这样的?

    天上掉馅饼,也是要想筛选一下的,所以,这算不算是苦难之后的柳暗花明?

    学习心乐的时候,许辞心中的黑洞总是无法让他学会“控制”,他有些急躁,就问纪墨当年是怎么学会的。

    “多听。”纪墨的回答很简单,“什么时候听得烦了,听不进去了,连那如同实质的幻象都不能动摇你的时候,也就成了,那个时候记曲谱就很简单了,你的天赋比你所知的更好,用心学,就没有什么难的。”

    “……好。”

    再一次被肯定,被夸赞,许辞很感动,他也真的用了心,哪怕一次次被心乐代入过去的痛苦之中,他却没有沉溺其中,黑洞既然存在,就无法别弥补,但他可以选择去面对,笑着面对。

    你们不稀罕我,我又何尝稀罕你们呢?

    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让我仇恨是怎样的痛苦。

    许辞那个时候心中暗暗发誓,后来,他也果然做到了。

    “老了啊,总爱想这些……”

    报复的时候,真的很简单,有心乐这样的“武器”,无往而不利。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黑洞,只看能否找到。”

    许辞对心乐有着自己的理解,他并不是用自己的心声来引导别人,而是直接找到别人心中的黑洞,钻进去,闹一个翻天覆地。

    他的父亲,心中的黑洞就是被背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人背叛,积下了心结,后来更是怀疑他的母亲跟别人私通,这才心怀愤恨,对他下手如此之狠。

    他的后妈,心中的黑洞就是嫉妒,最初是嫉妒自己的姐姐,后来嫉妒的人就多了,这样总是无法满足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有好日子过的。

    至于他的弟弟——

    许辞微微闭眼,他的弟弟,跟他一样天真,而他,用那一对儿父母的死亡,让他的心中形成了报仇的黑洞,之后,沉浸在报仇的痛快之中死去,是否对他已经足够宽容?

    大仇得报之后,许辞以早年离家的长子身份回到家中,一些老仆人还在,认得他,他顺利拿回了部分财产,另外的一部分则是不得不用的疏通费用,等到事情都安顿好了,他准备把师父接来享福的时候,才知道师父竟然已经死了。

    留给他一个房间,还有若干杂物,其中最珍贵的一样恐怕就是那架古琴了。

    琴音清朗,像是永远没有阴霾的晴空,轻轻拨动,那声音上传天际,像是已经代他传递了无限惆怅。

    人生至此,还有何所求?

    此后的许多年,恢复富家公子身份的许辞,悠然地过着享乐的日子,直到最后有了孩子,有了妻子,他的生活态度也不曾改变过。

    该享受的就要享受,不然,万一哪天享受不到了怎么办?

    许是这种态度足够乐观平和,他脸上的疤痕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不那么显眼了,每年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了,渐渐地,他老了。

    年老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想到早早死去的父亲和后妈,他心中无悔,可想到年纪轻轻就再也没有复仇机会,早早死去的弟弟,他只有一声轻叹。

    ——可惜了。

    许辞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幼庶长,有一天,他的嫡长孙来到他的面前,恳求学习心乐之技。

    “你学不了。”

    他拒绝了,师门的规矩,他的嫡长孙一样不具备,少年人,有什么仇恨呢?何况,他的嫡长孙长得这样好,哪里能够毁容呢?

    “为什么学不了,爷爷,除了我,咱家再没人要学了,你就教教我吧,总不能好端端地让这一门技艺失传吧!”

    嫡长孙说得很有道理。

    许辞却食古不化一般继续摇头“你学不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然而,却不想少年人更有灵活应变的方法。

    许辞发现了,骂了一声,让人去找,没有下落的同时,他起了收徒的念头,找到了一个麻子脸的乞丐,收他为弟子,细心传授。

    “将来,你若在外遇到有人以心乐控制于人,就要看看那人是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子,若是,饶他一命,若不是,杀之。”

    许辞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多了些戾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那孙子还年轻,知道什么,带着那样的技艺离开,若是学不成也罢了,若是学成了,招摇了,最后那门技艺落在旁人手中的时候,恐怕就是他丧命的时候了。

    “是。”

    他的弟子应了,看着许辞闭上了眼。

    再后来,那位乞丐弟子果然遇见过了偷书而走的嫡长孙,第一次,他饶了对方的性命,第二次,他杀了对方。

    “师父说让我饶你一命,我饶过了,再碰见,就是你的不是了,这样的奇技,会的人多了,不就不值钱了吗?”

    再说,他还想要看看被他偷走的那本书上究竟写了什么,跟自己所学是否一样,若是师父真的不曾藏私,他再去他坟前磕头就是了。

    有些人,天生便有几分薄凉,那含着仇恨的人,心中可能早就扭曲,不止一个黑洞那么简单了。

    许辞自以为掌控人心,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可事实上,很多人的心,在层叠的黑洞之后,再也无法探寻,好巧不巧,他就选了这样一个绝佳的弟子。

    而他的这位弟子再收徒的时候,要求竟然又多了一条——凡非我门下而会心乐者,杀之。

    兜兜转转,这个标准与祝容的标准似乎有了重叠,回到了同一个原点上。

    沧海桑田,当时间划过百年的时候,心乐已经成为了一种传说。

    “啊,心乐?这是什么乐?”

    有人不明所以,满目好奇。

    “这是一种能够让你不知何悲,不知何喜的乐,你若想要知道自己心中最紧要的是什么事,就要听一听心乐,那是能够探听心声的乐。”

    “心声?”

    这实在是有些莫名,但,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去听了,听了之后的感觉只有一个——好听。

    “你可听出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啊!”

    听出了什么,自然是心中所想,悉数成真才能够有的愉悦,至于其他,那一个个音符是什么组成的,重要吗?

    倏忽千年后,心乐再次被说起,还是因为那一张古琴被发现,上面的文字有学究探究,方才知道是千余年前的某国文字,当世之人,能解者已经很少了,那个国家,那些年留下来的文字书籍,很多都不知道在哪里,存世的那些,多半都不好解读。

    “心乐?”

    学究看着那一行文字,看着这个词儿,捏不准其中的意思,体味一二于学生说“应该是‘新’,通假字,怕是有什么新的乐曲问世,制琴铭记?又或者是记忆此新乐之琴,其上也许还有文字,不过被磨灭了,说不得就是新乐的曲谱,可惜,可惜了,不能再见。”

    “这有什么,我等也可尝试复原,谁说今人不如古人?”

    学生言之凿凿,颇有自信。

    学究抿唇笑,目露欣赏“很是,很是,我泱泱大族,就当有这样的自信才对,今人必定强于古人,不单单是技艺,旁的也是。”

    “可不是嘛,咱们现在的东西,古人有几个认得?”

    另一个学生从旁插话,言语之中还有些开小差,不久前看的穿越小说怎么说的,当代人穿越到了古代,制作出肥皂香皂惊艳四方,连嫁接枝条这种事都要他教了古人才会,还有造纸造玻璃之类的,不说造纸多厉害,就是那制造玻璃,就把多少琉璃比了下去,可惜不能倒卖回来,否则,可要大赚一笔。

    哈哈,什么古人,一个个都只能仰望不足七岁的穿越者,恨不得趴地上亲吻他的鞋底,哈哈,真是太爽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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