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跳河呢?”
“如果是酒楼还能理解,茶楼,喝茶也能把人喝醉到分辨不清道路与河水吗?”
“为什么要从后门出去呢?”
无论是跟大人在一起喝茶的朋友, 还是茶楼之中的人,都不能理解,官府的人也来看过, 作为救人者, 同时又是茶楼之中乐师的纪墨也被询问了。
此时,他已经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头发也干了, 站在那目光锐利的捕快面前,被对方询问。
“不知道,我正好从恭房走出来,见到有人从后门出去,那衣着仿佛是前面的客人, 我就喊了两声, 他没应, 继续往前走,看着古怪, 我就跟了上去……哪里想到……”
那本来就是一条小巷, 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走的, 也就没什么人看到纪墨吹着笛子跟着走的样子有多么奇怪。
便是真的有人看到了,纪墨也可以推脱自己是习惯性练习吹笛。
如他这样的贫寒之人, 若是不抓紧练习乐曲, 很可能连乐师都没得当——比不过别人的乐曲, 自然也没办法当乐师了, 任何行业都存在着内卷现象, 想要突围而出,就一定要格外优秀才行。
这是他心中早就盘算好的解释,捕快却并没有问那么多,通常来说,人都有一种惯性思维,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既然纪墨扮演了救人者的身份,那么害人的肯定就不会是他,再说了,这件事,也实在是不好说是谁害了他,有那么两个人看到了,就是那位大人自己跳河的。
别人寻死,也真的死了,不能够算作是被人害的吧。
虽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但古代想要找一个包青天太难,没有那么多慧眼如炬的大人,就连捕快,也不过是习惯性把“嫌疑人”都看做恶人,这才有那样锐利的眼神儿,其实,这样的案子,都有人证看见对方是自己跳河的了,管他为什么原因跳的,总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年头,哪一天没人寻死了,这一次,也不过是寻死的人不是无名之辈罢了。
纪墨很快就离了捕快的眼前,他想着,也许还有死者家属的那一关要过,一家之主死了,家中人怎么也要问两句吧。
哪里想到,之前的铺垫这时候见效了,听到自家的丈夫死得如此奇怪,那一家的妻子反而认了命一样并不坚持是有人害的,而是只说“福祸自招”,显然,作为枕边人,自家丈夫干了多少坏事,有多心虚,她还是知道的。
因为她这种古怪态度,又有人知道那位大人之前打听哪里的闹鬼事,渐渐地,就有一种说法传出来,说是那位大人之前做了亏心事,这一次是被鬼报复的。
事情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本书流传开来。
话本小说中的故事,未必是真的,可说书先生讲起来,场场爆火总是真的,那故事就流传开来,说的是冤鬼复仇的故事。
“……话说,这户人家,也是镇上大户,以经营绸缎生意为主,本是本分商人,数代积累方才有了半城家业,哪里想到,这富贵招人眼,有一任县官,来到此地之后就盯上了他们家,看着人家的富贵,日日都无法安眠,那些钱,若是我的该多好,为这个,他就动了念头……”
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讲述那官员的贪财之处,更是入木三分,只听文字就能知道那人心理活动一样。
再说到那位官员的毒计是怎样的借刀杀人,已经让不少听众深陷其中,为那一家富户操心,碰上这样的县官,该如何是好呢?
听说书的也有富贵人家,他们天然就对那故事之中的富户一家同病相怜,而那些穷人家,看看富人家都这么不好过,他们若是被盯上,哪里还有活路。
随着故事的波折起伏,那一家富户直接被灭了满门,而县官反而还凭着富户家的钱,买通关系,步步高升,听得一众人愤愤不已,咬牙切齿。
自来人们总爱同情弱者,这等不公之事也多有几分旁观者清的正义作祟,有了激动的,恨不得直接知道那县官性命,直接骂到他的脸上,真是好厚的脸皮,就不怕因果循环吗?
等到说书先生说到那位大人被冤鬼缠身,跳河而死的时候,很多人,已经有所明悟。
“跳河死的大人,前不久不就有一个吗?好像还是从某某县升上来的,以前也做过县官,刚好是……”
然后,又有人说,听闻某某县有一富户,也果真是在县官任上家破人亡,而那导致对方家破人亡的“刀”,反而因为是需要安抚的对象而毫发无伤。
“没有天理,这可真是没了天理了!”
有人开始嚷嚷,他们最是见不得这种不公之事,心中义气发作,更是想要挥动拳头,为那冤鬼一家打抱不平。
这样的声势无法形成舆论战的效果,古代舆论看似很管用,其实也很无用,不可能直接做什么,可只要挑起民情激愤,就能从中取利,稍稍做点儿什么了。
那位大人死了。
人走茶凉,他所占据的那一块儿利益,他曾经的罪过的仇人,本来没想要拿他的家眷开刀的,可舆论起来,也有人怀疑他家的财产是否真的潜藏很多。
当年害死富户的那些财富,如今,同样能够令这大人一家都不得安生。
很快,就有人以某些事由把这位大人告了,虽然人已经死了,可该论的罪还是要论的,若能得些赔偿,就更好了。
落井下石,总是有人乐于出手的。
纪墨就在人群中,看着官府审判,判一个死人有什么罪状,这也真可谓是奇案了。
所有都没超出纪墨的预料,最后那位遗孀,散尽了家财。
他们离开城中的那一天,纪墨悄然等在城外小亭,若送别的人一样,在马车靠近之前就吹奏起笛子来,等到那车子经过,再走远……
“此一去山高水长,只望黄泉相见,仇怨两清。”
纪墨本来没想做得那么绝,可每每想到纪煌,那样小的纪煌,他又做错过什么呢?
既然这样,罪魁祸首,也该有全家死绝的觉悟才是。
放下笛子的时候,纪墨觉得自己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敢杀人的样子,可,似乎又没变,他至少还有几分原则未失。
那位大人的妻子儿女,投井而死。
这个死法,实在是太过突兀,以至于车夫差点儿被吓疯了,报案之后就浑浑噩噩,差点儿被当地的糊涂官当成是杀人害命的凶手,好在说书先生给力,传来的故事让县官明白这是什么冤魂索命,干脆就糊涂办了,结案陈词上就写着“系冤魂索命”之语,看得上官直蹙眉头。
“这世上,还有冤魂索命?”
上官不以为然。
一旁听他提及此事的同僚一笑,“若没有,被吓死之人又是如何说法?”
这个例子实在是太生动了,上官也没办法说,吓死到底算不算冤魂索命呢?真令人纠结。
若说不是,那什么样的惊吓能够让人致死呢?
若说是,这冤魂怕还真是有些手段。
已经结了的案子,也没多大的疑点,上官就没有令人再查,那一家都已经死绝了,也不需要再对什么人交代,这个结果,也可以了。
如今的吏治还算清明,可哪朝哪代,也不缺几件奇案。
纪墨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为了以防万一,是以回乡探亲之名离开的,还专门跟了那车子一路,半路上看着事情了了,这才转道回去看祝容。
快要过年了,他想要和祝容说一说这个好消息。
风尘仆仆回到家中,见到祝容,却又是在床上躺着的祝容,他去山上烧炭,不知怎地竟是被毒蛇咬了。
天冷下来,蛇也要冬眠,本不会遇到的,哪里想到就是那么巧,他烧炭的地方正好有毒蛇出没,温度一起来,那蛇就活动了,他没留意,踩了一脚,直接被蛇咬到脚踝上。
虽然处置及时,没有当场毙命,但带来的后遗症还是比较严重的,半边儿身体有些不太好动了。
“大夫说是年龄大了,便是清了毒,也不好了。”
李寡妇说着,很是叹息。
纪墨听了,又悄悄给祝容把脉,看起来似乎真的就是这样,只能说有些事儿就是一个寸劲儿,善泳者溺,往常总是入深山如回家的祝容,也是一着不慎。
“再吃些清毒的东西看看。”
纪墨嘴上说着活话,心中却也觉得希望不大,这种应该算是部分神经坏死吧,毒素去了,但毒素的影响已经存在,再者祝容年龄大了,也不那么好恢复。
“吃什么药,我不吃,活到这个岁数,我已经够本了。”
祝容摆摆手,半点儿不想吃那些苦汤药,纪墨反复劝说,却也没见效,听着纪墨说报仇已经报了一半了,他就笑,拍着他的手说“你比我强,我还担心你被人追着跑回来,没想到……比我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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