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合适的理由, 再有了方向,找起来就相对容易一些了,纪墨慢慢知道了不少的消息, 汇总起来,就明白当年的纪家纯粹就是倒霉。
那一年,在纪家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时, 外面其实正在打仗, 不是那种大规模的全国打仗的战争,而是小的,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摩擦。
纪家的生意主要是做绸缎, 其中有一种浮光锦,用的是某民族的特殊手艺,想也知道,商人逐利,低买高出, 这种买卖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想卖可以提高价格啊, 如果普遍都提高价格,商人也不可能明抢。
起码纪家没有明抢的配备, 算是比较正经的商人, 但, 其他人哪里分得清那么多。
不同的民族之间,本来就有很多不同的习惯, 再加上当时纪家太有钱了, 有钱到差不多有“纪半城”的称呼了, 一个家就是半个城, 这样的富贵, 太招人眼了。
在纪墨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在纪家人也没察觉的时候,突然的袭击就来了。
如今公认的起因是因为浮光锦的盘剥过分,惹得那些人来攻击。
纪墨记得杀死纪煌的那个人,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来,的确有些民族差异性,对方的五官更为深邃,脸上还有一道道的颜色涂抹着,当时他没在意那么多,只当是某种战时习俗,或者干脆是什么东西划过脸上所留下的污痕,现在想来,却可能就是民族习俗不同了。
单单是因为这样吗?
纪墨不是那么相信,为了价格的缘故直接杀了对方满门?连孩子都不放过,是不是有些过了?
再说,战乐这种特殊的乐曲,哪怕盗匪也能用了,可对方来的时候就用上了,大张旗鼓的,是不是不太好?他们就不怕官府追击吗?
嗯,他们的确是不怕的。
信息不断在汇聚,事前事后,有些事情听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
纪家出事之后,官府过来收拾残局,除了纪家没了,其他的人家都没怎么样,可认真一查,浮光锦难道只有纪家在买卖吗?
当然不是,还有很多人家,纪家没了之后,又多出很多人家买卖浮光锦,倒像是纪家以前挡了他们的路一样。
再有纪家当年所在的位置。
纪墨抽空专门坐着车子以寻找故人为由,去纪家曾经的旧址看了看。
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年的大宅子已经被拆分成不少部分,可看过之后就知道,这宅子原来的位置是极好的,靠近中心,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外面的人想要打进来,需要先过官府那一关。
除非是小偷小摸,或者暗戳戳搞刺杀,否则……
在这个镇子闲逛了一天,纪墨跟很多年龄大些的老人家打听事情,这些人并不介意跟外人说一说曾经镇子上的辉煌事。
而纪家的存在,也一度是他们会对外人夸耀的事情。
一说起来,会说自己跟那个纪家是同乡。
可现在——
“可惜啊,什么人都没了。”
说到纪家,也让人一叹,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太惨,再往深了一打听,竟是只有纪家倒霉,隔壁邻居都没事儿,这可就……
青楼淡季的时候,纪墨请假回去看了看祝容,说到自己查到的事情,祝容就是一声冷笑“借刀杀人。”
事情太简单了,富贵招人眼,纪家富贵成那样,却又没有一个官面上靠得住的靠山,又如何能够挡得住小人的觊觎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
纪墨的语气沉沉,当年的那个地方官,在出了纪家这样大的案子之后还能升迁,这若不是关系太硬,就是财可通神,那么问题来了,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财呢?
“你当时身上可什么都没带。”
祝容说到当年,一声冷哼,纪家的财富最后流到了哪里?从这里找,找到一个是一个,八成都冤枉不了。
可最大的问题是,纪家当年的财富具体包括什么,哪些铺子,哪些田产,纪墨自己都是不清楚的,更别提顺着这条线追索了。
如果他们在官府之中有值得信赖的人,帮忙查一查,还可能找到些踪迹,可偏偏,祝容跟官府没仇,却也可算是官府发现就会追责的通缉犯了。
纪墨师承祝容,虽未必继承这份“通缉犯”的资格,但一旦祝容案发,纪墨作为弟子,肯定是逃不了的。
这样的身份,想要在官府那里得到一些助益,实在是不太现实。
再有,祝容和纪墨的个人特征过分明显,这样毁了容的丑脸,真的是让人记忆深刻,晃上一眼就忘不了。
若是他们真的要查什么,只凭他们毁了容,也能让人想到他们跟纪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纪墨不想因此牵连祝容,如果因为他查这件事而让别人注意到祝容,从而发现祝容就是犯过几次大案的那个,让祝容晚年不得安生,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纪家都灭门好多年了,当年的案子,明面上也算是知道凶手是谁,只不过出于某种安抚政、策,最后并没有真的拉出一个凶手来偿命,所以,看似已经平息的案子,未必真的就是安全了。
谁知道那些做了坏事的心虚之人,会不会还惦记着这件事,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派人斩草除根?
因为这样的缘故,纪墨一直都有做遮掩,尽可能不让别人怀疑自己是纪家遗孤,可,他脸上毁容的痕迹太明显了,就怕有些人太过聪明,以为这是纪家遗孤的保命之法。
凭良心说,可真不是!
明明是为了满足祝容的拜师条件才同意的,否则,哪怕原来的脸会让人想到纪家,也还是原来没毁容的时候更加方便隐藏,不像现在,只要出现在人群中,就会被人留意到,分明是把存在感无限放大了。
“你想怎么查?”
祝容问纪墨。
纪墨犹豫了一下,他是想要报仇,不想要牵连无辜,可这份仇恨没个确凿的证据,谁能说自己想的就一定是对的,万一纪家就是倒霉呢?
而不是他所想的这样复杂,又该如何?
积年的仇恨,是那样沉重,可不是轻飘飘一个“倒霉”能够解释得过去的,那些死掉的人,会甘愿自己因为这样的原因死掉吗?
“我有办法。”
纪墨没有跟祝容说出自己的全部计划,有些东西,行还是不行,都要试试看。
祝容见他再不说话,就没再追问下文,轻哼一声,他倒要看看,纪墨怎样报仇才能报得有理有据,不伤无辜。
纪墨在青楼当乐师赚的钱,留给了祝容一部分,剩下的一些则被他买了各种工具材料,如此忙碌了两个多月,在秋风瑟瑟的时候,纪家那一小片旧址之中就有了闹鬼的传闻。
夜半时分,呜呜鬼哭,凄凄若诉,听得人毛骨悚然。
已经被时间埋葬的有关纪家的往事,那一家子人死的惨状,再次被提起,有说书先生知道蹭热点,干脆推出了“女鬼复仇”之类的故事,还有些,直接往大案要案上靠拢,编排出很多好听的破案故事,故事中的包青天夜晚审鬼,也是一绝。
从没有听过的故事,瘟疫一样传播开去,伴随着的,就是那闹鬼传闻的愈演愈烈。
有人探访鬼宅,明明是进去了的,却又稀里糊涂出来了,还有人,夜晚进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还在宅子外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附近的邻居请了法师去做法,可每一个做法的法师都会宣称那里“大恶”,又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说明这是冤鬼修炼有成,专门回来找人报复来了。
一时间,附近的人多有过去烧纸钱磕头的,只怕冤鬼找不到头,找到他们的身上。
其中,有些过去烧纸钱的人竟然还是纪家原来的下人,纪墨守在附近,遇到一个探问一个,好像是那些好奇心过剩,想要寻访女鬼虚实的路人,他脸上敷了粉,有意遮掩脸上那过于明显的伤疤,做出一副普通人的样子。
有的人会跟他说两句,有的人不愿意理他,被他吓唬一下也就说了,再有些,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明显是觉得他另有目的,纪墨也不掩饰,就说自己是来打听了好让自家少爷写稿子的,最近不少说书先生都凭此赚钱了,想来也是有人愿意来个“深度报道”的。
无论信不信,这都是个合适的理由了,于是,细节越来越多。
这一年末,纪墨准备回去跟祝容一起过年的时候,听到了曾经那位地方官也派了人来纪家旧址一探虚实。
风水迷信之说,最容易传播,也最容易蛊惑人心。
纪墨在知道那来打听的下人是哪一家之后,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仇人,不会错了,就是他们了。
“算你聪明。”
祝容没有去纪家旧址晃荡,但他只是听闻那什么夜半鬼哭声,就大致知道纪墨做了什么,在制作乐器上,他觉得纪墨是无师自通。
一些易于吹奏的乐器,风也是能够奏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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