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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第 691 章

    王爷太爱听音乐了,  日常起来,要有一个晨起的乐,是那种随着晨雾遥遥而来,  像是远方有人呼唤的感觉,又似仙乐从天而来,是人思维重归现实。

    穿衣、沐浴、吃饭、看书……凡此种种日常活动的时候,都要有音乐相伴,如同背景乐一样,在琴声之中跟人谈事情,  似乎都能谈出一种高雅的韵调来,  完全是把乐声当做生活必须的作料来用的。

    这样的乐,显然与一些乐师认为的乐不同了。

    听众总是分心在做别的事情,  不是那么用心赏月,  这到底是爱乐还是不爱乐呢?

    可要求一个王爷什么都不做,  专注地听乐,这也不太现实。

    所以,  王府乐师之中除了那些犯错的乐师被惩治了,  还有一些乐师是因为理念不合而离开的。

    北陈王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曾有人背后批评过,认为其并非爱乐之人,  其实骨子里并不尊重乐师。

    况家更是有人放话说不会为北陈王奏乐。

    纪墨听到旁人这样说的时候,  多留意了一下,猜测那个况家之人恐怕是况远,  因为有人讥笑况家自食其言,后来还不是来北陈王府为王爷奏乐了?

    当然,  王爷给的赏赐也多,  好几个金元宝呐。

    同为乐师,  王府乐师之中可没几个清高的,可能他们奏出的乐的确清高,但人活着,哪里离得了钱呢?一说到钱上,再怎么清高,也要低低头的。

    “我还当那况氏之音是怎样难得的乐声,听来也不过就是那般,还不若我们,不会让乐声影响了王爷的高谈阔论。”

    他们在描述那一场宴会的情景,那找上门来的况家乐师,是怎样求得演奏的机会,而王爷为了这场演奏又准备了怎样的宴会,又是怎样在宴会上说起曾经况家人放话不会给自己演奏的旧事,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种经典的打脸场景,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本来王府之中,这种小话传一时也就过去了,不至于总是被人提起,可王爷听得高兴啊,有人因为传这种话被赏赐之后,说的人就多了,总有人希望哪天自己说的时候被王爷听到,王爷一高兴,也赏自己一些钱财。

    他们没有点名提况远,纪墨听到了,连申辩都不好说,哪怕知道他们说的很可能就是况远,却不好自己跳出来,把事过境迁的事情拿出来说一遍,若是闹大了,哪怕况远不在这里,也像是被他弄得再丢一次人了。

    不好说,就不去听了。

    纪墨主动避开,也就没看到梁锐在听到这样的话后同样皱眉不悦的神色,还有何竹生那兴奋得跃跃欲试的样子。

    世上有谁不爱钱呢?

    乐师,没有钱可清高不起来。

    因王爷一天之中,几乎无时无刻都有音乐在侧,他们这些乐师就有了分工,日常的那些音乐不是必须要合奏,最多三五人,在离王爷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开始演奏,声音传递过来就可以,人不必出现在王爷的面前,王爷对男色没什么嗜好,同样也不会去欣赏乐师的长相。

    若是个女乐师,还有可观之处,却也不如舞姬好看。

    乐师们之间就分了工,新来的乐师通常都会被分到这样的工作,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再半个晚上,总共三个班儿的时间,可让乐师们自由分配。

    纪墨被分了上午班,何竹生被分了下午班,那些早就入了王府的,通常都是那半个晚上的班。

    真正算起来,自然是晚班的时间短,且容易获得王爷赏赐的机会多。

    其他的时候,只有劳累罢了。

    不过说起来,却是为了让新入府的新人磨炼技艺,在王爷面前露露脸。

    “那就多谢管事安排了!”

    何竹生很是感激,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等到那管事走了,他就对纪墨道了一声辛苦,“我听管事说,早上要起得很早,你要早些休息啊!”

    纪墨谢过他的好意,早早休息,次日早早去安排好的地方奏乐。

    这种奏乐一般来说是有些浅显要求的,唤人醒来的乐声不能太过激烈,免得惊扰到王爷,把人从睡梦中惊醒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再加刚醒来,困意未去,就要求乐声更加舒缓轻柔,能够让人感觉到自然的美好来。

    具体什么曲子,却是由乐师自己掌握的。

    纪墨没得到什么曲谱,问明白了乐器和乐谱都没限制之后,就自己发挥了。

    第一天,平安无事。

    第二天,又轮到上午班的纪墨再次平安度过。

    第三天——

    “管事,为何我还是上午……”

    纪墨问,不是说好了轮换制吗?

    “上午精神最好,这是优待你,方才排到了上午,你若是觉得不妥当,就看是否有人跟你替换?”

    管事这样说,笑眯眯地,不像是有意为难。

    纪墨见状,没有再问,点头说“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就怕王爷听腻了责罚,到时候还请管事多多担待。”

    想让人喜欢不容易,想要让人不喜欢,那可太容易了。

    真以为乐师奏乐不好坏了王爷心情,安排这个乐师的管事不会有连带责任,被王爷迁怒吗?

    纪墨可太知道这些权贵人家都是怎样的心理的,也许自己必然受罚,但有人肯定要跟着做垫背的。就看对方愿不愿意了。

    管事本来要走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一下,看向纪墨,纪墨反而讶异“可是还有事?”

    管事一哂,没说什么,后日,纪墨就换成了下午班。

    下午班没几日,纪墨又轮到了晚班,一切都好像正常了。

    结果那一日晚班,大合奏,俨然乐团模式的若干乐师列座台上,领奏的人一开始,后面的人就跟上,鳞次栉比一般,纪墨在末尾某处就坐,乐声轮到自己这边儿的时候,他就加了小心。

    比起上午班和下午班,晚班这种时间短又容易得赏赐的时间段这么快就排到了自己吗?

    连何竹生都还在下午班厮混,他哪里来的水准直接进阶?

    总不能是得到了管事优待吧?

    纪墨提着小心,在第一个音的时候就是下手虚弹,果然,音错了。

    这个乐是被改编过的,前面都还没问题,轮到纪墨这里的时候,竟然不是走那个调子了。

    整首乐被这样一改,不能说不好听,但过于轻浮了,像是那忍不住轻易暴露出来的恶意,让人不明所以的同时也带着几分轻蔑,就这么简单吗?

    纪墨没有继续虚弹,滥竽充数,而是直接停了手,袖手而坐,宛若欣赏这一出改编的乐,听它好还是不好。

    这些乐师本来就是在台上,纪墨所在的位置不是c位,却也是最末边角那凸出来的一角,他的动作与周围人不同,一眼就被看到了。

    一曲终了,没有赏赐。

    王爷在座上问“乐师何故静坐?”

    “一音错,后音难随,故停。”

    纪墨低眉顺眼,看似恭敬地回答。

    “哦?哪个音错了,我怎么没听出来?”

    北陈王是个庞大腰圆的壮硕之人,并非具备斯文之气的那种文人,说话的时候,声如洪钟,自有震慑之意。

    同台的乐师,不敢应声,仍是纪墨自己,独自回答“王爷请听。”

    手按在琴弦上,独自弹奏出一整首乐曲来,铮铮之声,自有沉凝之意,从头到尾的沉凝,而不是前沉后浮,如刚才那般。

    一曲毕,纪墨没再说话。

    两曲相隔时间不远,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来曲子之中的不同之处。

    王爷沉了脸,他爱听乐,听得多了,不会演奏也知道个好赖,这又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呢?

    他拍了桌子,不是气愤乐师改乐,而是气愤自己被当了枪使。

    这种合奏,没有提前排练尚且还可以说是大家技艺精通,熟识曲谱,不用练习就能配合无间,不会有什么失误。

    可分明改了曲子,却有人能够演奏,有人不能,后者还仅有一人,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有人把他这个王爷当傻子呐。

    直接离席的王爷没有多说什么,同样也没有对纪墨的嘉奖,可这件事,像是被闹到了台面上,管事瞪了纪墨一眼,纪墨从容镇定,一如之前回答王爷问话的时候那样,还轻笑着说“不知王爷可有什么责罚?”

    多年苦练的技艺,又是当世第一人传授,谁也不能说纪墨奏的乐不好,而他的乐越好,其他人的罪责就越大。

    嫉贤妒能到这种程度,难道不应该受罚吗?

    管事带着王爷的命令而来,一瘸一拐,努力维持自己正常的走路姿势,却还是不免凸显了自己先行受罚的事实。

    没有一个主人家能够允许下人糊弄自己。

    板子声连成了一片。

    “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的!”

    有人挨着打,骂着纪墨。

    纪墨轻笑,他跟其他没受罚的乐师看着那些乐师挨揍,“身为王府乐师,自要处处以王爷为先,你们心存私心,排除异己,可曾得到王爷同意了?受雇于王府,却如此自专,这可不是每月拿着薪俸的道理。”

    不要说忠心与否的问题,只说事件本身,下头人沆瀣一气,这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纪墨微微摇头,这些人,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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