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选择时间, 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五百年… …】
“五十年。”
灵魂在上升, 飘荡间已经在九霄之外, 转瞬间, 再度回落,过程中,似乎听到喁喁私语之声。
“这个也死了。”
“还以为能够活多久呐, 呸。”
“人死为大,有什么好看不惯的。”
“就是瞧不上他那样子!”
充满厌恶的话语, 弥漫着烟尘的工地, 乱糟糟来往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具尸首被丢去了哪里, 也许是在更远的地方,如同垃圾, 也许是干脆埋入了这里的地下,为石阶奠基, 为花木施肥。
人缘儿可真差啊!
纪墨恍惚中这样想着,也没细想自己在获得较好待遇的时候是否得罪了人。
那些, 都没有意义了。
五十年后,边城。
曾经的繁华是保留了下来的, 事实上, 这时候的边城已经不是边城了,随着前朝那一支的归降, 朝廷的疆域又往外扩了扩, 边城之外, 已经建立起了新的边城,自然没有这座雄美,却也足够坚固。
来往的行人徐徐从城门而入,这边儿有入的,那边儿就有出的,人员驳杂,也能看到曾经的蛮人,梳着整齐的发冠,如同中原人士,一口流利的官话与人讨价还价。
“我家在这里都三代了,怎么就不是本地人了?你再叫我‘蛮人’我跟你急啊!别以为我现在就不打人了!”
袖子撸起,拳头亮出来,还是很能够吓人的,尤其是小臂上拢起的肌肉,很有威慑力。
“是不是本地人跟价钱有什么关系吗?就是这个价,爱买不买!”
卖家很是牛气,都不像是做生意的了,倒像是在强买强卖,两人争执间,又有人来围观,有人来劝架,还有人在看热闹。
众生百态,可见一斑。
以城为作品,纪墨觉得自己俨然化身为城,城中所有皆可见,城外所有,目力所及之处,也可见,他能够离开作品的范围并未扩大,但因为这个作品已经足够大,于是,他便也像是拥有了自由一样,城中随便活动,城外多少方圆之内,也是能够随便活动的。
现在的边城跟之前所见不同,很多地方都染上了沧桑的色彩,纪墨在城外,随着入城的人往里走,通过城门的时候,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样走到作品之中,对纪墨而言,也是少有的经历。
这样看,这座城,真的很不错。
“小偷,有小偷!”
“好胆,敢在大爷身上偷钱!”
“谁说那钱袋是你的了,我的,我的!”
“你问问这小偷,看他说是谁的!”
拦路抢下钱袋的大汉,掂量着那钱袋,拳头冲着小偷扬了扬,不足十岁身量的小偷蓬头垢面,眼都不敢看人,“你的,你的!”
另外那个追上来的人,见到这两个默契的配合,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那是我的钱袋,我的,不行,你说不得也是这小偷的同伙,随我去见官!”
他的身量瘦弱,明显不如那个大汉,撕闹一团,挨了一顿打,钱袋也没要回来,大汉扬长而去,小偷在大汉走了之后耀武扬威,冲着地上输了的人吐了一口,“呸,坏我好事儿!”
他倒得意了。
“那个,真是有趣!”
高楼上,有人正在看戏,下方卖艺的杂耍惊险万分,躺在下头的人脚上支着长杆,长杆上,有个少年正在旋转腾挪做着猴样,活似那穿云过海的孙猴儿在世,神采出众。
楼上的小姐拿帕子遮着嘴,嬉笑着扔过去一个果子,那少年猴儿一样接了果子,冲着这边儿挑眉挤眼,逗得小姐花枝乱颤,又是两个果子,非要砸他一个狼狈逃窜。
下头的叫好声像是在为那一个果子,或者是为那窗户之中不曾露面的小姐,转头就有人叫着要买少年手中的果子,于是那果子竟是直接跌到了下方,落在了躺着的那人手中,由他给卖了。
楼上的小姐见状,一恼,让丫鬟关了窗,却还留着一条缝隙,看那“猴儿”活跃,悄然而笑。
流动商车出现的时候,不少人都聚集过去,站在车上的商人大声宣讲着什么,手上拿着几样东西开始比划,有人要,便把钱丢在车上,车上有人收捡,又有人把东西递过去,一个收钱,一个卖货,一个在上头只管大声宣传,下头还有一人控车,这流动商车就这样开始走街串巷,哪里生意好,就多停留一阵儿,生意不好,就多走两步。
偶尔两个商车狭路相逢,只要不是同样的物品,也会寒暄客套两句,各自问问买卖如何,或者互相从对方车上买些东西下来。
更有那做小吃生意的,专门弄了商车前行,高杆上路过各处茶楼酒坊的二层,只高声招呼,询问他们要不要下酒的小菜,佐茶的点心,卖相好的吃食加上送货上门,总是少有人拒绝,多会点个一两样,尝个新鲜。
最热卖的还有一种肉干,若是羊肉干,做法却极为舍得调料,味道极佳,总有人叫着让多送些来,辣的,不辣的,一众对口味的挑选,也让卖家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来交替。
再往前,便不是街市范围,看着安静了许多,各大商家的宅院都别有特色,有闹中取静的小园林,有严肃的大宅门,还有那等彰显地方色彩的院门,一整条街,两侧竟是没有重样的,看起来颇为缤纷多彩。
行走在街上的人也多了几分礼貌,遇到对方,会互相行礼问好。
言谈之中,似也多了些书卷气,当然,少不了的还是生意,说到这里那里的生意,最是有话题。
纪墨的速度放慢了,他看向一处宅院,那是给便宜爹留的,五十年过去,他们是否来住过,他们是否已经离开,这里,又租给了谁家?
“跑什么,慢点儿,慢点儿,都说带你出去了,这么急不得的!”
随着呼唤,有一个孩童从门内跑出,团团髻看着可爱极了,相貌却算不得多么出众,小眼睛小鼻子的,若不是还有一张白胖的脸,怕是要少掉不少可爱。
这是… …
门内跟着出来的青年,纪墨并不认得,容貌上并无跟便宜爹的相似之处,许是租客?
哦,对了,女人不能生育,那个弟弟,恐怕还是抱养来的,与便宜爹不像,他的子嗣恐怕更加不像了,不能以此为论据。
“快点儿啊,你可真慢,我都等不及了!”
小胖子迈过门槛,很是利索,那小短腿儿腾挪得也快,虽然步子小,却一直领先,后面跟着的青年满脸的无奈,“真是个孽障,就不能慢点儿吗?你爹我跟不上了!”
他这样说,手上就拽了一下,前面的小胖子直接往后坐倒,摔了个屁股蹲儿,再看,他身上的绳子刚好在青年的手中,而那绳子在他身上绑了个五花结,不勒脖子不勒腰,却是扎扎实实地让他不得挣脱。
小胖子知道为什么摔的,也不恼,回头看一眼,满心的无奈,好像自己才是拴人的那个,不是被拴的那个。
邻居家听到动静,开了扇小门,有个大点儿的孩子走出来,他手上拽着一根绳,绳子那头,羞羞怯怯,一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狗露出头来,有几分怯意地不敢迈动步子出来。
“叔叔,出门转啊?”
大孩子毫无怯意地跟青年打招呼。
青年跟他应该很是熟悉了,见到脸上就先有了笑容,“是啊,你也出来转?”
“是啊,遛遛狗,总在家里憋着不行。”
大孩子拽了拽绳子,绳套在脖颈上的小狗很是不耐,却还是跟着出来,一出来,就撒欢儿一样跑在了前面,直到被勒了脖子,才想到停下脚步,回头望来,那模样,竟跟小胖子有几分神似。
已经爬起来的小胖子看到这只小狗就跟有仇似的,怒瞪着对方,若不是顾忌大人在场,可能还想扑上去打它一通,小狗对他也不客气,仇人见面,先叫两声。
听得狗吠,听得小胖子回应。
青年嘴角的笑容扩大:“是啊,总在家憋着不成,太闹腾,还是让他出来跑跑的好,又怕丢了,这不… …”
抬了一下手,手上的绳子一扯,小胖子回头,正好看到自家亲爹跟邻居家孩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那模样,跟要吃小孩儿似的。
他退后几步,来到青年身边儿,隔开他和邻居家孩子,“离我爹远点儿!”
那小白狗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还是有样学样,也跟着来到邻居家孩子面前,冲着小胖子,又叫了几声。
邻居家孩子低头训狗:“别乱叫!”
青年抬手摸小胖子的脑袋:“别乱说。”
几乎重叠到一起的话语默契十足,大孩子和青年对视一眼,身高的差距都无法阻挡他们两个的心灵相惜。
小胖子和小白狗互瞪一眼:“你个狗仗人势的家伙!”
被小胖子骂了的小白狗,回以更加热烈的狗吠,“汪汪汪,汪汪汪… …”
纪墨看得一笑,隐约可见,两家院墙内的大人,也跟着笑,其中那青年所出的宅院之内,一个老人眯着眼往外看,样子慈爱。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