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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第 617 章

    很多东西光凭嘴说是不行的, 要去看去想,否则,有些构图永远只能够停留在平面上, 而非立在心里头。

    带纪墨增长见识的项目很快提上了日常,孙爷爷不愿意离开村子,孙三叔年龄大不能走远路, 就让还年轻的孙六叔带纪墨去城里逛逛。

    “六叔,城里是什么样的啊!”

    纪墨故作天真,询问孙六叔。

    “城就是城,能有什么样, 四面围起来就是城了。”

    孙六叔说着皱眉,从出来他的眉头就没展开, 不断抱怨:“大老远地, 跑去看那些东西,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的, 都是不累。”

    他当年也是跟着孙爷爷学过的, 那时候孙爷爷年龄不似现在这般大, 还愿意走动, 带着他们附近都走过一圈儿,让他们对很多东西都有了一个具体的概念,这才开始教的, 这也没办法,从来没见过桥的孩子,如何知道什么才是桥, 又如何知道怎样才能造桥?

    总要见过才能知道, 才能在此基础上想象。

    “该让你爹带你去看, 你爹是学过的。”

    孙六叔自离了村子,就总把这话挂在嘴上。

    纪墨理解他的抱怨,这孙六叔家中的地都是旁人在种,他自己则是忙于做买卖,这家的货卖到那家去,赚多赚少,也是乐趣,如今要带着纪墨闲逛,耽误自己买卖,可不是不愿意吗?

    这种算是长辈强人所难的事情,纪墨作为被迫捎带的“累赘”,自然是要自觉点儿的。

    所以离开村子之后,纪墨从不叫苦叫累,哪怕听到孙六叔诸多抱怨,也绝对不附和一句,生怕让他找到借口直接打道回府,再说是自己抱怨辛苦不肯出门的。

    不要说纪墨小人之心,这种可能只要存在,他就要想办法避免,外来者的底子薄,经不起磋磨消耗。

    即便如此,当一天早上醒来看到孙六叔的操作之后,他也不由得不佩服,果然不愧是做生意的,果然头脑灵活。

    沉默的男人被领进屋来,孙六叔扯着他的胳膊:“你们爷俩的事情,别总让我们夹在中间的为难,你的儿子,你自己带,你家老爷子的意思不用我说,你都知道,你带他四处逛逛,看看城看看那些土石疙瘩,之后就送他回村子里,我这里一大摊的事情,可不能跟这儿耽误了。——快,纪墨,叫爹,你爹来接你了!”

    孙六叔见到纪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忙伸手招呼他。

    纪墨咧咧嘴,这不是爹来接,是被迫来接!

    “爹——”

    心中万千想法,表面上,纪墨还是懵懂又孺慕地叫了一声,上前去,拉住男人的手,只看孙六叔今儿这做派,是一定要把自己甩出去的,如此,还不如主动点儿,免得最后真的“爹不亲”了。

    男人脸有点儿方,是那种比较正版的好人脸,普普通通,没有多少特色,起码看不出什么“精明”相来,跟村中人口中那能够跟孙爷爷斗智斗勇的人像是两个样子。

    被纪墨拉住手的男人僵了一下,纪墨心知肚明,他肯定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说不定是为了哄老爷子,让孙爷爷心情好点儿,这才没反对孙爷爷把自己当做孙子养。

    养子也是子嘛!

    古代讲究血脉,但在某些问题上,从小带大的,不是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你说你也真是的,老爷子都多大年龄了,跟他僵个什么劲儿,知道拿孙子哄他,就不能哄得彻底点儿?!”

    孙六叔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给男人说:“这可是你儿子住的房间,你记得给结钱,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他包袱一背,扭头就走,留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

    纪墨扁扁嘴:“昨天六叔跟我一起住的,房间他也有份儿。”

    弄得好像自己铺张浪费似的,怎么能在便宜爹面前如此抹黑自己形象呢?

    说话间,纪墨还小心看男人的脸色,说来尴尬,他都不知道便宜爹叫什么。

    两人的手还拉着,是纪墨主动拉上的,男人没有甩开,也没怎么动作,又僵了一会儿,似乎回过神来了,拉着纪墨往外走,走了两步,干脆又回头把人抱起来。

    纪墨猛然被抱起,吓了一跳,忙双手扶着男人肩头,视线随之抬高的感觉,往楼下看,似还有两分眼前发晕。

    “爹,你吃饭了没?咱们回家吃吗?”

    纪墨心中忐忑,不知道便宜爹有没有娶妻生子,若是人家已经有了一家子,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还真是够让人难堪的。

    不知道便宜爹的妻子,有没有介意公公胡乱捡了个孙子来养?

    “在这儿吃吧,一起。”

    抱着纪墨走下楼,男人直接叫了两碗馄饨汤上来,热乎乎,还量大管饱,纪墨一看那大碗就知道自己吃不了,拿了勺子,先把碗中一半舀到男人碗里,很是不见外地说:“爹,你多吃点儿,我吃不了这么多。”

    剩下小半,自己就开始用勺子吃起来,在吃饭这点上,纪墨自认比大多数同龄孩子好多了,饭粒子都不带洒出来的。

    稳稳当当地喂饱了自己的肚子,抬头看,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一抹嘴,见他也好了,还伸手给他抹了下嘴。

    那啥,我有帕子来着。

    纪墨都没来得及说,嘴巴上就被抹了一下,感觉怪怪地,像是被抹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还想再多擦两下,手上细菌最多了!

    男人抱起纪墨,结了账,带着他回了家。

    家门里已经有人在等了,容貌普通的女人有些胖,胖得可亲,看到纪墨就笑着喊他:“快过来,让娘看看,这些年都没见,也不知道你爷爷待你怎样!”

    那话音儿,倒像是亲娘一样。

    若不是我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恐怕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你们亲生的了。

    纪墨这样想着,也留意到女人撑起的笑容看似随和自然,其实还是有些僵硬,也难怪,不是谁的演技都那么好的。

    “娘——娘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啊!”纪墨如同见了亲娘,两眼汪汪就往上扑,小胳膊伸开,真个飞蛾扑火一样。

    他这样的举动,迫使男人不得不跟女人拉近了距离,然后直接一转交,哦嗬,纪墨这小身板分量可不差,女人臂弯一沉,跟着躬了躬身才算把纪墨稳稳抱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真切几分,似真似假说着:“你爷爷要是见了娘,可是要生气的,为了不惹他生气,娘就不敢去看你了。”

    转头看向男人,让他快去忙,还说等他回来吃午饭。

    “我去请个假就回。”

    男人应了一声,就又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回头对纪墨说:“跟你娘在家等着我回来。”

    “嗯。”

    纪墨应得痛快。

    女人也笑着应了,等他走了,就抱着纪墨去看他的房间,看他的衣裳之类的。

    他还有个房间?!纪墨有些讶异,再看了房间之中的东西,还真是都给自己准备的,连同那几件新衣,一针一线,跟他身上的都差不多,以前孙爷爷给他衣服穿,说是他娘给准备的,纪墨还以为就是个托词,哪里想到还是真的。

    好几年不见面的“亲”爹娘。

    算了,凑合着含糊过去吧。

    纪墨也没准备过来找不自在,女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应,真的就像是一个天生乐天派的孩子,半点儿都不纠结为什么以前几年爹娘一个都见不着。

    看他这样好糊弄,女人也送了一口气,又给他拿吃的,跟他说话,那言语之中真是把过往的亲情都补足了。

    这是个情商很高的女人。

    等男人回来的时候,纪墨再叫“娘”已经能够叫得很动情了,他大约猜出来孙爷爷为什么对这个娘不满意了,因为这个娘恐怕不能生。

    以男人女人的年龄,如果没有任何问题,孩子肯定早就比纪墨大了,偏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一个其他孩子的痕迹,连女人的话中也只说他是唯一的儿子,这结果就知道了。

    顺着推想一下,纪墨很快明白自己是捡来的事情,说不得村中其他人都不知道。

    眼前这夫妻俩,哪个都不想说自己不是亲生的,那么,他们认下一个儿子的原因,总不可能是愚孝,就也有自身的客观需求了。

    孙爷爷那样的性子,看不惯儿媳妇,若是儿媳妇哪里有问题也好说,可在纪墨看来,女人的情商很高,为人处世,就看她能把一套谎话编得滴水不漏,就知道还是有本事的,这样都不让公公喜欢,唯一的原因就是不能生了。

    男人的样子,也不似跟小孩子接触过的那种,起码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么一番分析,纪墨觉得自己明白了营造师这门技艺在孙爷爷这里失传的原因,儿子不想学,他又没个亲孙子能够隔代传承,问题不就来了吗?

    矛盾不就来了吗?

    村里人以为的父子矛盾是儿子不肯学父亲的手艺,其实,儿子不肯再娶个能生儿子的妻子,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血脉传承,一向都是古人最看重的。

    在古代,谁家要是生不出来孩子,都要被人嘲笑鄙视的,所以… …也许男人的性子也是因此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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