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安静了一会儿, 窃窃私语声才再次响起,议论的还是小云,还有人过来跟王达说话:“你们对她也够好了,她还不知道感恩,真是养不熟的狗。”
小云严格来说并不是村人自己的孩子,而是莲婶子从外头捡回来的,若不是莲婶子要拿来当童养媳, 这样的小女孩儿, 很可能活不下来,这算是救命之恩,但现在… …
“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莲婶子哭着上前来赔罪, 还不忘把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云拉扯了几下:“你这个丧门星, 怎么就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这让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我对不起乡里乡亲啊!”
这一串话哭着,余光却是瞅着王达的脸色的。
王达站在门口,还没说话, 就有刚才看热闹的村人凑过来安慰莲婶子,几个妇人把莲婶子围在中间, 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不知道会养出这样的白眼狼啊!”
“要我说, 你平日就是对她太好了, 让她不知道个上下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不是么, 早跟你说了, 这孩子就得打,不打都不孝顺的。”
“这可真是对不住人家王老大了,白惹了这些事儿啊!”
“你可要好好赔罪啊,王老大大人大量不跟你一个妇人多计较,你也不能不知道感恩啊!”
三言两句的,劝着劝着,好像就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王达本来也没准备怪莲婶子,再跟村中人闹得不可开交,这里就真的不能住了。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她!”
王达皱着眉,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转身重重关上了门。
纪墨跟在他身后,从门缝看到小云的脸,红肿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只那一双眼有些茫然有些怨恨有些不解,那些浓烈的情绪让人看一眼就感受到了,不由心惊。
“咱们对她,很不好吗?怎么… …”
纪墨不是太理解,他记得的小云是安安分分拿着扫帚扫院子的小云,是会给他留下一碗零嘴儿,看着他吃完端了碗去收拾的小云,也是会在接到他给的食物之后,小小地咬一口,对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的小云,怎么突然间,一下子,就变了脸呢?
“财帛动人心,那样的赏钱,谁都要心动的,咱们以后要再小心一点儿… …”王达说着似是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继而又舒展开,说,“不用怕,反正以后也不做这个了,你记得谁也不说就是了。”
“嗯,我不说。”
纪墨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会有口风不严的情况发生。
当天,能够听到隔壁打骂孩子的声音,莲婶子那哭腔很有唱给人听的感觉,“我是做了几辈子的孽哦,竟然摊上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你说,你说说,我到底是哪里对你不够好,让你为了贪钱做这种事情… …”
伴随着“啪啪啪”的可能是拍打后背或者屁股的声音,莲婶子哭得很有些伤心,小云也在哭,泪水从红肿的脸上滑落,含混不清地给自己辩解,“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看见了… …那些颜色… …”
“你还说,你还说,你是不是非要要了我的命才甘心啊!”
莲婶子又是几个大嘴巴抽上去,看着小云,目光之中都有了怨恨,王达那可是敢杀人的主,这样的人,不说怎样向着怎样跪舔,至少不能明面上得罪吧。
那边儿闹腾了好一阵儿,后面的声音渐渐不闻——纪墨睡着了。
次日莲婶子又来赔罪,后天再过来做饭的时候还亲自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纪墨还觉得对方太客气了,他是相信莲婶子不知道的,当时小云被揪出来,表情最意外的就是莲婶子了。
树大招风的道理,如莲婶子这样的孤寡最是明白了,那钱财她是不敢伸手的,倒是小云,纪墨想不明白她那样做的原因。
也不必再想了。
两天后,纪墨才知道小云被莲婶子给卖了,就在赔礼那天的下午,莲婶子专门找了人随意地卖了小云,养了那些年的情分被那日的事情折腾得什么都剩不下了,后来送过来的那些赔礼的东西,就是用卖小云的钱买的。
心情有些复杂,却也不会假慈悲地同情,那天的情况多危险啊,若是一不小心,他们可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无论小云是出于什么原因,单纯为了钱还是有意害人,若是他们有一丝一毫的疏漏,瞒不过那个年轻管事,恐怕下场都会很惨。
害人不成遭反噬什么的,只能说活该吧。
张家人来走了一圈儿,村子里寻人的动静反而安静了不少,大概是被那年轻管事临走的话给镇住了,这消息要是不确实,还真不定会怎么样呐。
很多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稍稍冷静了些,看小云的惨状,似乎就能想到自己的未来,这一出杀鸡儆猴,让躁动的心都平复了。
再度恢复安定祥和气氛的村子似乎又跟之前一样了,不一样的是莲婶子似乎不准备再养孩子了。
“我是不想再养一个白眼狼了,唉,这些年,我对那孩子那么好,还… …”莲婶子没少在纪墨面前抹眼泪,比起王达这个名义上的干儿子,纪墨这个干孙子倒是亲近多了。
纪墨也安慰了她两句,有些笨拙,好在年龄小,对方也不挑他说得好不好。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莲婶子就把养老的希望寄托在了纪墨身上,她应该跟王达也说过一次,王达没反对,莲婶子身上的气息都跟着活跃了,人前人后,对纪墨这个干孙子都更亲了些。
这时候,张家寻美也得了结果,赏钱据说给出去了,大家也不用惦记了,村中气氛更加平和。
王达开始带着纪墨下地干活,村中的孩子,这个年龄段儿也都该在地里帮忙了,不说直接种地,帮忙拔个杂草什么的,总是可以的。
他们家开的那块儿地有点儿远,走过去的时间就长,到了地方,也不是马上开始整地,王达会教纪墨做点儿小东西,从弹弓到简易版的小□□,一点点跟着学习的纪墨明知道是在学做机关,却记得不把这话说出来,回村也毫不炫耀。
至于制作的成品,因为都是简易版,又是就地取材,很多时候随手就能拆散了,没经过打磨的树枝可能在当做箭矢的时候精度有些问题,但拆散了之后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也是真的。
再有一些转盘机关,学会了之后,随手碎了,或干脆在田间地头开个野炊,生个火烤个野鸡兔子的,随意吃两口,就把那些做好的东西当做柴火烧了。
“今天学的这个为什么不能用啊,我看人家村里也是有猎户的。”
若说□□可能朝廷有限制,算是管制武器不能随便拥有,像是那普通的弓箭,总不能也被限制了吧,再者无论是材质还是功能都像是孩子玩意儿,能够打个田鼠都要看运气,怎么也不会招人眼吧。
“你看那猎户几个能有好弓?”
不是祖传的猎户,连弓都没好的,更多使用陷阱捉猎物,而陷阱也简单得很,就是地上挖坑,上面盖草,连多余的绊马索都没有的,箩筐捉麻雀那种,就算是少有的巧思了。
王达把教孩子的事情放在了下午,午睡起来,边做着小木凳边给纪墨讲该怎样更好地防范别人的恶意,可能是小云这样的事情太令人敏感,如今下午的时候,除了那些榫卯结构的变种,王达都不再教他做别的,只上午把人带出去,才让他在田垄边儿用草绳木棍玩一玩。
连“机关”二字都不提,更不要说讲述什么机关师的历史了,动辄就是一番人心险恶的大道理,动不动就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让他要有足够的防范之心,警惕之心。
若不是上午玩的那些还能增长专业知识,纪墨都觉得自己是不务正业了,这可真是他过得最像童年的一个童年。
哪怕没有小伙伴一起掏鸟蛋,但有小弓箭射田鼠,再有那的确好玩儿的小机关,哪怕都是攻击性质的,却也因为小巧粗糙了,而更多了娱乐性。
各式各样的□□不必说,这肯定是军中利器,更有配上绞盘都能连环发射的机关,看起来还有些麻烦,必须要不停地装配箭矢或□□之类的才能完成“连环”之效,但在这时候,已经是难得的战场利器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机关师都是做这些个的,那么,真是无论遭遇怎样的灭门之祸都不奇怪。
这就跟铸剑师一样,想要攻占天下,必要强兵利器,强兵可以练,利器可以做,人人都如此,军备上却有高低,若不想别家胜过自己,先把对方制作利器的人杀了怎样?
古代的技艺传承本来就有一定的局限性,好的技艺也是需要时间来锻炼的,如果先被人绝了根,短时间内肯定是青黄不接,变相来说,不算自己胜利,也算削弱他人了。
多国并立的世界,总结一下,就是乱世背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