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足够沧海桑田。
听到战乱消息的时候, 纪墨还在地里忙活, 药王谷最开始是不收那么多人的,纪墨和纪奎, 各方面的表现也不算多么优秀到脱颖而出, 纪奎当时都想要放弃了, 还是纪墨说做白工没有人不喜欢,做工吃饭总不过分,反正天气热,也不怕露天睡觉, 如此硬是靠着一副勤杂工的样子挤入了药王谷临时工范围, 并不算入在编药植师内。
踏实肯干也总是有好处的,临时工转正也不稀奇, 留在药王谷中就有了机会, 第二年药王谷缺人的时候,纪奎和纪墨兄弟两个就直接补上了缺儿,显然, 他们辛苦一年, 也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纪奎是不想做药植师的,不过在这个岗位上坚持了一年,就抢到了一个做制药师的名额,跟着学起了制药相关, 之后两兄弟就经常不在一起了。
纪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在月光好的夜晚巡视药园的习惯, 白日里的太阳像是最大的噪音污染, 让人不能够安然审视若干药草的情况,夜晚安静下来之后,在如水的月光之中缓缓行走在寂静的药园之中,看着那若干药草精神奕奕地挺直着腰杆,一种欣喜也油然而生。
白日里的辛苦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而眼前的一幕,这辛苦之后的成果才是真切的令人欢喜的。
可能辛苦劳作之后的食物更为香甜也是同样的道理,那个时候,纪墨才会觉出种植的乐趣来,可惜,到了白日里,再次面对火辣的太阳,纪墨的欣喜又荡然无存,脑子里仿佛挤满了完全不喜欢的数理公式,间或几个化学方程式,一团乱麻让人晕眩。
这一片是什么药草,需要什么样的肥料,是什么时候浇的水,什么时候用的肥,什么时候该除虫除草,什么时候该修剪枝条… …那一片药草是什么,肥料是什么,浇水的时间还有几天,还要用什么肥料,除虫了吗?除草了吗?修剪过冗杂的枝条了吗?… …另外一片是… …
林林总总,如果每一种药草都有自己的体检表格,那么若干种药草混杂在一起就是若干张表格混在一起,尽管体检项目一样,一个个内容看过去,也是不尽相同的。
而按照纪桑师父的传授,还要把这个表格细化到同种药材的每一株上去,这个工作量可有点儿太大了,在不能依赖文字的时候,完全就是脑力活动,纪墨每个白天,如条件反射一样,就会在晨起的时候,看到这些药草的时候,脑子里转着这些东西,一刻不曾停歇。
这是看不见的连轴转,太累了。
以至于每日晚间能够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擦过额上的汗水,感慨这一天总算是活过来了。
药植师中还有人嘲笑他,明明就是那些活儿,他勤快不偷懒是一方面,却也没看出比别人多干了什么,怎么就那么累呢?
不过药草种得好不好,收获的时候总知道,从药王谷的态度上,纪墨还是得到了重用的。
偶尔,纪墨还会想,不知道纪桑师父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准备回去看看,你呢?”纪奎待不住了,他听说打仗的正是纪家那边儿,谁都知道战争的时候,那些当兵的就如蝗虫一样,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祸害周围。
这些年,他虽然在药王谷里没怎么出去,外头的消息却有纪家的人传进来,他走的时候妻子怀孕了,也是后来他们在药王谷待住了才收到消息的,当时已经白干了大半年,纪奎不甘心回去,就坚持下来,再后来,就是坚持到了现在。
期间一度还后悔自己成亲早了,若不然,药王谷里的婢女也比外头的更好看更有才啊!
他的那点事儿纪墨隐约有所听闻,没太仔细,见他如今着急忙慌要回去的样子,还有些诧异,这是舍得下新欢了?
“肯定是要回去的,不管怎么样,也该回去看看。”
纪墨说着扫了一眼系统屏幕。
【主线任务:药植师。】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92/100)】
在药王谷的十年还是有好处的,达者为师,同样是药植师,因为大家擅长的药草不同,请教一番下来,或多或少都是能够得到一些收获的,便是如此,这个数字也维持好长时间不曾动了。
纪墨一度还想着要看看药王谷的药典,就是纪桑曾经跟他讲过一次,会拿出来晾晒的药草大全,不说看后面那些制药看病的相关,只看前面的药草种植就好了,然而,那个院子,他们是能够路过,却不能够进入,防守其实很严密的。
这也难怪,药典算是药王谷的立身之基了,哪里那么容易就让外人看到的,能在门外瞟几眼,都算是有福气了。
亲自翻阅,除非核心弟子,否则绝无可能。
十年时间,纪墨也不是没往核心弟子的方向努力,奈何这里面又有一个悖论,药王谷不是不吸纳外人成为核心弟子,而是吸纳的朝向是药师,也就是说如果纪墨一直不转职成为药师的话,那么他再怎么付出努力得到肯定,也都不能够看药典。
辛苦学了两国文字的纪墨当时就丧得再也没有学习的动力了,真以为这些古代文字很香吗?
这么一点点东拼西凑地涨知识,一点两点地累积知识点,到如今的地步,多半都是要靠自己了,再留在药王谷,除非看药典补全所缺知识,否则进益不大,离开与否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行,咱们下午就走,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纪奎行动力很快,纪墨诧异了一下,也迅速收拾了东西,他的个人物品很少,略作整理,一个包袱就搞定了。
兄弟两个跟人打了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路上也有纪家的人回去,还有些让他们先不要回去的,在外面等等看,若是真的战乱过去了,族中那么多人也不是傻子,再是家大业大,该舍的时候也没什么放不下,有的时候,药植师就像是种子一样,人活着,带着的种子在,到哪里都能扎下根来。
搞不好几年之后,又是一个家族雏形。
纪家族人在外面的年龄大的那几个都表示先不回去,若是族中那边儿已经安排迁徙,他们再辛苦回去岂不像是一个笑话,等等再看就是了。
纪墨都为这样的话犹豫了,是啊,近千人,组织起来也不是毫无抵抗力,更不要说族中附近还有不少的零散村落,他们纪家还算是当地的大户了,散兵游勇也不敢上前招惹,情况不至于太糟糕。
再有东家那边儿,一直如同大树遮风挡雨的东家,也不会对这种毁根基的事情置之不理的,万一能够跟军方达成什么协议约定,不动东家的产业,说不定还是很安全的。
“不,我要回去看看,父母身边儿一个儿子都没有是不行的,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纪奎表现得很有孝心,让纪墨都羞惭了,关键时刻,自己竟然像是个外人一样,是没有融入吗?
哪怕理智说那是自己太理性,心理上也有点儿过不去,后面的时间就一直闷头赶路,再苦再累也没跟纪奎说一声,说实话,看着纪奎背着大包袱还走得比自己快什么的,纪墨又有些惭愧,他以前实在是小看这个兄长了,关键时刻,这样的儿子才顶用吧。
快到纪家地盘的时候,远远地看不到什么烟火,还是一片平静,纪墨就放心了些,应该没事儿吧,连点儿吵嚷都听不到的。
这一路行来,也是看了些断壁残垣,果然,这次的战争很凶险,真正的大战场他们是没看到的,看到的就是被洗劫一空的村庄,人都没了,连房子都被烧完了,剩下许多土墙,像是伸向天空的手臂,带着焦黑。
到了纪家这边儿才好多了,纪奎的脚步适时放慢了,纪墨也跟着慢了下来,好久不曾这样长途奔走,还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可能也是年龄大了吧。
常年在地里劳作,风吹日晒雨淋,又没有什么护肤品之类的,只拿治晒伤的药油当防晒的用,还时常忘记,纪墨如今比实际年龄显老一些,像是个中年人,纪奎却因后来学了制药,不必天天下地,保养得好,更显年轻了一些,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纪墨是哥哥,纪奎是弟弟呐。
对这些,纪墨没在意的,倒是纪奎得意了几次,自觉也学了药师的儒雅做派,愈发像是个读书人的斯文样子了。
其实沐猴而冠,还是不像的,在纪墨看来甚至有几分好笑,但在药王谷里外围那些一众连字都不认识的文盲眼中,这样的纪奎显然是很有出息了。
这次回来,纪墨估计着,对方也有衣锦还乡的意思,尤其在自己这个对照组的陪衬之下,那份成功必然会更耀眼。
多大了还是这种爱比较的性子,真像小时候一样,有句话怎么说的,男人多大都像个孩子。
这么想着的纪墨睡得很沉,梦中恍惚似闻到什么香气,意识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