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村子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铺面,类似于某个年代的杂货铺一样,就在院门前挂了牌匾的棺材铺连一个能够撑门面的棺材都没有了。
十五岁的纪墨个子不高,垫着脚都摸不到头顶上的牌匾,这还是当年李大爷挂上去的,他们也真的是卖了好些年的棺材,直到… …李大爷去世。
不久前,一场风寒,真的是很普通的风寒就让李大爷缠绵病榻,再没爬起来过,纪墨知道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却没想到就是咳嗽流鼻涕这样的事情,就让一个健壮的人一下子再也爬不起来了。
大夫他请过好多,哪怕一开始李大爷就不让请,他也没耽误,即便如此,不知道是庸医害人,还是这古代的草药药性弱了些,依旧没能救回李大爷,相处多年,师父如父,李大爷去世的时候,纪墨是真的伤心了好久。
这都过去三个多月了,李大爷早就顺利安葬了,纪墨还是没太走出来,普通的脸沾了年轻的光,算得上是好看的,却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说媒。
说来也是他无法理解的,在李大爷病重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行的时候,上门次数最多的竟然是媒婆,都是给纪墨说媒的,李大爷本来都要同意一个了,还是纪墨拒绝了,表示他没有心情想这件事,只想李大爷不要死。
当着那个媒婆的面,纪墨痛哭失声,哭得李大爷说自己“头昏脑涨”,让媒婆离开了才罢休。
而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说纪墨是个好的,孝顺这项品格任何时候都是值得夸赞的,然后在婚恋市场上,他反而更加吃香了,总有媒婆过来询问他的意向,给他介绍好姑娘。
哪怕,他说家中的钱财都用在给李大爷办丧事上了,也没刹住这股风潮,反而还多了不少让他入赘的好人家。
实在是李大爷那场丧事办得太热闹了些,活像是大户人家才能办的,村中一个普通棺材铺,收入多少几乎都是众人看得见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倾家荡产办丧事,还不是亲生子,这得多孝顺啊!
若不是纪墨没读过书,恐怕都要被举孝廉了,即便如此,村人也把他当做孝子代表,县里听说了这件事,还专门给发了点儿象征性的奖励金——一两银子,也是纪墨能够撑到现在的基础。
随着李大爷去世,他生前做的那些棺材卖完,这棺材铺也是名存实亡了。
纪墨搬了凳子过来,踩着凳子够牌匾,早有人看他动作疑惑:“纪小子,你这是做什么?摘牌子不干了?”
已经摘了牌子下来的纪墨扭头看到是村长陈大叔,勉强拉起一个笑容,说:“以前都是师父做棺材的,我没学到这个手艺,就不做这个生意了,我现在会的就是扎纸人,以后就专门扎纸人了。”
不是没学会,实在是有点儿懒,现在做棺材可没有现成的板材,都要到山里头去寻树,寻到了好的自己砍了拉回来,然后阴干,切割什么的,李大爷为了木匠这点儿爱好,弄了套工具回来,就那么一套,算是很值钱的,被纪墨给陪葬进去了,还有的就是李大爷那一小箱子颜料。
两年前,纪墨就有自己的颜料箱了,李大爷亲手给做的,里头的小瓷盒也是定做出来的成套的,算是他的出师礼,有了这一套,哪怕李大爷那套更好些,纪墨也不贪心,按照古人的方法,都陪葬了去。
他自己不迷信,但古人就信这个,他也愿意用这个让彼此都安心,丧葬仪式上,更是请了有经验的人来办理,那一套丧葬班子带着唢呐班还不够,他还请了附近寺庙里的大和尚做法事超度,又给寺庙里捐了香油钱。
里里外外,真的就是倾家荡产了。
这一点,那时候负责做饭的村中婶子们都是知道的,纪墨家中除了现有的床铺之类的,随便什么地方都摸不到钱了。
有这些爱沾点儿小便宜的妇人们作证,又有那等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佐证,纪墨的孝子人品还是经得住考验的。
若非如此,县上也不可能给发下奖励来。
从棺材铺到扎纸人,看似是没落了,但在陈大叔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纪墨不知道,背着他的时候,李大爷说了多少夸奖他的话,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之类的,棺材做得比自己都细致之类的,早就让村人明白纪墨的能干,而纪墨如此说,倒像是以这门手艺纪念李大爷一样。
“你师父教了你手艺,是希望你好好学的,你可不能这样,他若是地下有知,也会痛心的。”
陈大叔看着纪墨这孩子,就跟看自己孩子一样,语气里都透着亲近。
纪墨意外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似乎是不赞同的意思,但他自己的主意不准备变,他在想,系统任务如此明确,就是“扎纸匠”,那么他肯定不能做棺材铺之类的杂项,否则对专业知识的增长毫无利处。
就差三点的专业知识学习,让纪墨看到了某种希望,若是李大爷还在就好了… …好多事,口口相传,即便得了李大爷的临终所教,纪墨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这最后的三点专业知识学习。
“就剩我一个了,扎纸就好,别的,实在是不想做了。”
纪墨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说,让陈大叔看得又是叹了一声,真是个孝顺孩子。
之前为了拒婚,纪墨已经宣称要为李大爷守孝三年。
陈大叔也是知道的,就没再劝他赶紧成亲的事儿,又跟他说了两句就离开了,纪墨借着谈话跟他宣传了一下自己自小学扎纸的技术很不错之类的,希望能够就此打开生意。
借着李大爷的丧事,纪墨跟寺庙里的大和尚学了写字,说是要抄佛经贡到佛前,为李大爷积累阴德。那大和尚感念他的孝心,实在是那时候他倾家荡产为师父办丧事这件事已经很出名了,大和尚也乐意搭个顺风车,显示点儿佛祖慈悲,认真地教了他,发现他学得很快,还在外头颇为赞赏了一番,算是花花轿子人人抬。
纪墨本来就是成人思维,学习认字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从小学起,实在是没契机没条件,好容易有了机会,不学才是不可能。
自那天起,他闲来无事就去抄写佛经,写得多了,那些字数少的他都能够整本背诵了。
告别了陈大叔,收了牌匾进去,他就去屋里抄佛经了,这些佛经都是要在佛前烧化的,抄的好与坏,真的就看自己了。
以前纪墨从来没珍惜过写字的机会,但这辈子吃了苦,发现想要学习多么不容易之后,他对这件事就极为上心,每写一个字都似带着感恩一样,宁心静气,一笔一划,都透着虔诚,对知识的虔诚。
而他会写字这件事,隐形中提升了自己的地位,自大和尚宣传之后,还有村人找纪墨过来代写过书信之类的,纪墨也完成得不错,只跟人要了纸笔费,没有收写的钱,比起外面那些人就更合适了,为他的名声又添了一笔。
如果纪墨没有一个主线任务是扎纸匠的系统,恐怕这时候就会考虑就此转行,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但,既然主线任务不变,那么,他还是要做本行的。
“如果写一本关于扎纸匠的书,会不会提升一下专业知识呢?”
没了师父,纪墨需要考虑怎样把那三点专业知识提升上来,说不定满100之后他就能够离开古代,回到现代了呢?
有这样的梦想,他当然不可能在古代结婚生子,用一些琐事浪费自己的时间。
“纪小子,今儿要吃什么?”
隔壁赵大婶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她是来帮纪墨做饭的,材料纪墨这边儿出,她就帮忙做一下,中午一顿饭,也不用给什么钱,等到做好饭菜之后,给她端走一碗就是了。
大约是自家也要分走一碗的缘故,赵大婶做饭很是用心,舍得放油,现在都是动物油,放得多了,跟吃肉也差不多了,村子里头守孝完全不讲究那么多,纪墨也没一板一眼地照着古人守孝的方法做。
讲真的,他也不太明白古人守孝都做什么,不同阶层的人做的事情还是有差别的,就好像曾经听说过的结庐而居,如果村里人这样做了,恐怕不是守孝,而是坐吃山空,静等饿死。
如纪墨这种宣称守孝三年,还真是村里头头一份儿的,听说那些读书人都不会守孝这么长时间,九个月是最多了。
“大婶看着做就是了,就是这些菜,大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纪墨赶紧放下笔,走出去,这位赵大婶做饭干净,人也热情,唯一的缺点就是总爱拿点儿什么小东西,她做饭的这段时间,纪墨家里的油不仅用得快,就连盐也少得多,有一次,纪墨就发现她偷偷把一把盐包起来塞到口袋里带走。
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纪墨总是要去帮帮忙,看着点儿的,这年头,盐也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