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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纪墨被问懵了一下,看到他娘伸手,条件反射地捂耳朵,碰到疼才想起来,忙道:“李大爷,李大爷拽的!”

    他可真是不想再被拽一回了,再拽耳朵就掉了。

    以前受过最重的伤也不过是小时候跑步摔跤的擦伤,大了之后顶多能被笔尖戳一下,哪里受过这些疼,非常不耐疼的纪墨乖觉得很,难得在这几年学了点儿眉高眼低。

    小杖受,大杖走,都是什么鬼,看到杖来了,不躲才是傻。

    从鸡毛掸子,到巴掌,再到手指头,看预发手势就知道该躲哪儿,纪墨心里头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机灵小子。

    “他个老王八,敢欺负我儿子!”

    特有的属于农妇的胡搅蛮缠劲儿上来,妇人也不说吃饭了,抓着纪墨肩膀,推搡着他就往李大爷家走,边走边骂,开始还骂李大爷,可是没见到人,大约骂得不来劲儿,就转而骂纪墨。

    什么“吃饭的时候知道下筷子,碰到人就成了鹌鹑”,什么“平时跑得跟个兔子似的,碰到事儿也是个兔子,就知道装死”,拉拉杂杂一大堆,可把那些动物都牵扯了个遍,听得纪墨一脑子兔兔**,**兔兔,活似三百只鸭子都塞在脑子里叫个不停。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俚语乡音,纪墨不是太会辨别,愈发听得头昏脑涨。

    等到了李大爷家里,这是村里头的独门独户,别看扎纸匠这种活听起来透着几分晦气,赚钱是真赚钱,家里但凡要当孝子贤孙的都要给准备一对儿童男童女,这份钱连价都不好讲的。

    乡里乡亲的,谁家也不敢说遇不到死人的事儿,他们再避讳,也不会说跟李大爷翻脸,免得到头来求到人家头上,自己打脸。

    这个时间,正好不少人都吃完了饭,听到妇人骂声,跑出来看热闹,还有那不舍碗不舍热闹的,干脆端着碗跟着瞧。

    人多了,妇人像是登台唱戏的一样,愈发得意了,在李大爷家门口站定,瞧见李大爷探头就骂。

    “李大叔,我们老纪家没得罪你吧,你看你把小四耳朵揪得,都要掉了,这孩子才多大点儿,以后可怎么办?若是有个差池,娶不上媳妇赚不了钱,你可是害了他一辈子!”

    “我家的小兔崽子我知道,再乖巧没有的,从没在外头惹是生非,你倒是说说,他可怎么你了,让你下这么狠的手,莫不是跟我老纪家有仇,你也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就冲我们一家子来,干什么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可是自己没孩子,也不心疼别人家的孩子… …”

    一连串话也不知道酝酿了多久,张口就来,还带着腔调,纪墨在一旁,就像是一个背景板,木愣愣地,看着妇人唱念做打,不时哭一把,喊一把,那喊声跟唱腔一样,非要拖得长长的不可。

    周围围了一大圈儿人,全是村里头跟过来看热闹的,看到纪墨样子,还有大娘火上浇油地啧啧:“呦呦,看看这孩子,莫不是被拽了魂儿去,傻了吧!”

    便有手把纪墨扳过去,似怜惜似爱抚地轻轻摸他耳廓,又是叹息:“怎么就给拽成这样,以后还能听得清话吗?”

    听得清,听得清,一百个听得清,耳廓其实不影响听力的,真的。

    再说,他耳廓还在呐。

    纪墨很想要反驳点儿啥,但妇人听了周围这些话,愈发觉得委屈苦难的,骂词都改成了哭,非要李大爷说点儿负责的话才好。

    “你要是个带把的,你就出来把话说清楚,真当我儿子是没娘的孩子,随便欺负吗?”

    妇人言辞愈发咄咄逼人,李大爷在屋里头尴尬得很,村里头很少有大白天关门闭户的,他就是躲到门后头,也没啥用,早就被人看到了。

    再要关门,又实在是扛不住这顿骂。

    且不说心里头怎么嘀咕,听到这逼人的话,是不能不露面了,他从屋里头走出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这不是,这不是,这小子吓我,我吓了一跳,这才下手重了点儿。”

    真的就是一时冲动,再倒回去,要是知道他家里头这么厉害,谁还敢动手?咬不死你恶心你,就是这话。

    “重了点儿,这是重了点儿吗?你这是用了什么邪法,我家四儿魂都没了。”妇人现学现用,直接用了别人的词儿,还一脸疼爱地把纪道具墨又扳到身前,搂着抱着,疼着爱着,一片慈母表现,让周围的村人都忍不住帮腔。

    “我说,李大叔,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这哪有大人对孩子下这么重手的,若是害了孩子一辈子,你可负责得起?”

    “可不就是么,纪家的小四谁不知道,是个好孩子,能做什么事儿吓你啊!”

    “你那么大一个人,被个孩子吓了一跳,亏您老还是扎纸匠,做的阴阳买卖呐。”

    说到“买卖”上,李大爷的脸色严肃了些,再看周围,有几个闲汉露头,但真正主事的男人没见几个,尽是一帮妇道人家,在这里排揎他,口口声声都要为纪家小四讨个说法。

    七嘴八舌的,纪墨听得晕乎乎,这么多人为自己出头,真是好感动啊,原来我的人缘儿这么好了?

    正想着,他感觉腰上一疼,他实在是不耐疼,眼泪刷就下来了,又被掐了他的娘抱了个紧,“我的儿,莫哭,莫哭,娘定要帮你讨个公道!”

    讨公道跟掐我有什么关系?

    纪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李大爷一声大喝:“行了,我收他为徒,负责他一辈子饿不死成了吧。”

    这句话还真是把大家都镇住了,就连妇人的哭声都停了一瞬,那一瞬,什么声音都没了,好像整个天地一片寂静。

    纪墨呆呆地扭过头看着李大爷,啥,你说啥?

    李大爷没什么好脸色地瞪了他一眼,大有“小兔崽子,咱们秋后算账”的意思,纪墨一缩脖,再想要回到妇人温暖带点儿味道的怀抱里,妇人却不抱他了,拍着他的后背,推他上前。

    “你说的,你负责吧,四儿,还等什么,去见过你师父,以后你就跟师父一个锅里吃饭了。”

    我的娘诶,这是怎么个回事儿?

    纪墨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虽然似乎要达成心愿了,但是,似乎不是那么欢喜啊!

    周围人却已经很欢喜了,好像自家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了,刚才还一脸怜惜看着纪墨的,这会儿都转了脸,夸他撞了大运了,竟然能够拜李大爷为师,还说有门手艺以后饿不着什么的。

    纪墨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感情这件事还是大家都乐见其成的?

    但,临时起意这配合也太默契了吧。

    默默地又缩了缩脖,嘲笑古人落后的他真是弱爆了。

    等到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纪墨抬头,发现他娘也跟着走了,一句叮嘱都没有,不,还是有的,就是推他那一把。

    再扭头,去看李大爷,对方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进了屋。

    纪墨什么都来不及想,噔噔跟了上去,赶在李大爷狠狠关门前,一猫腰从缝隙钻了进去,李大爷瞪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听得肚子咕噜噜地响,爷俩各自低头,然后又对视一眼,是了,他们都还没吃饭呐。

    “真是前世的冤孽,欠了你的,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我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你,你家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李大爷不满地嘟囔着,却还是把自己的饭分出来给了纪墨一点儿,态度当然不太好,瞪着他就像是看仇人似的。

    纪墨略谄媚地冲他笑了一下,吃完了饭才问:“那我以后就管你叫师父了?师父,我娘这是不要我了吗?”

    “要什么要,要你个讨债鬼啊!”李大爷没好气,他总觉得自己其实是被算计了,但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今天拽纪家小四耳朵绝对是临时起意,看这小子傻乎乎的样子,他能知道个屁,不可能是专门算计他的。

    “真是流年不利,我老头子倒霉,被逼收下你这么个徒弟,屁大点儿能干个屁。”李大爷吃了饭就犯困,横在床上就要睡觉。

    他是个老鳏夫,单身汉一个,屋子里也没多大地方,就一张床一个桌,他往床上躺了,纪墨看着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到李大爷呼噜声响起来,纪墨想了想,偷偷溜出去,往自家跑去,外头大门插着,里头明明还有点儿光,还有说话声,但他娘就是不给他开门,还赶他走:“去去去,找你师父去,以后你就伺候你师父了!”

    里头几个皮小子脏丫头都没吭声,好像睡着了一样,纪墨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吸着鼻子又摸着黑往李大爷家里头跑,他推开门的时候觉得好像被李大爷瞥了一眼,又像是没有,也没细琢磨,习惯了古代的作息之后,还真是到点儿就困,他又吸了吸鼻子,也不管李大爷床上也有些味道,闷着头就往被子里钻,挤在李大爷身边儿睡了。

    他的动作谈不上多小心,还有推人什么的,李大爷却没醒,还顺着他的力道挪了挪,算是给他一个小空地儿让他能躺着睡了,就是那单人被子盖不严实,逼得纪墨半夜里总往李大爷身上挤,蹭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