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松忽然想起了大妖传承里,有一小段类似寓言一样的小段落:
“吾之左为碛,右为泽。碛中枯寂,泽中有鱼,赴泽而舍碛者也,此诚非吾之所愿,盖身不由己耳!”
翻译一下,意思就是说:
我的左手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我的右手边是一片浩瀚的水泊;
大沙漠里了无生机,没有活物,而水泊里有很多鱼虾。
我背离沙漠而跑到湖边生活,这并不是我自己本心的选择,而是因为身不由己,为了恰饭,不得不如此啊!
左手边是沙漠,右手边是湖泊,看上去是我自己选择去湖边生活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是外界环境逼迫我选择的,如果我选沙漠,我就没东西吃,没水喝,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渴死,这能叫自主选择吗?这能叫自由意志吗?
我,真的有得选吗?
屁。
人生,甚至多元宇宙里一切生命活着的时候,几乎每一天、每一秒都在经历着这样一环套一环的所谓“选择”。
每前进一步,越是聪慧的种族,就越有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错觉,然后傲慢地把自己存活下来的幸运,归结为“选对了路”。
其实,每一次呼吸,吃下去的每一口食物,进行的每一次光合作用,都并不是【你自己】支配和选择的。
就说最基本的呼吸吧,吸入氧气吐出二氧化碳,这是谁选择的?谁规定的?是某个生物个体某一天突然顿悟,然后口含天宪规定的吗?
不,这是自然演化的结果。
自然演化,“自然”是谁?
不管“自然”是谁,终究不是某个生命个体。
浮萍无根,自然随波逐流,风吹雨打也得受着,到了河流岔口,会往哪个方向漂流,也要看自己周围的浮萍是怎么分布的,下方的暗流是怎么涌动的。
至于它自己的意志?
呵呵,倒是可以在心里欺骗一下自己,说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最善于在风口浪尖上起舞弄清影。
想到这里,钱松思绪万千,无论在哪个世界,越是“社会”,就越是明白独木不成林的道理,就说他自己吧,在漫威世界里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死皮赖脸地和复联以及银河护卫队成员们成为朋友,更重要的是,因为分身众多,他自己一人便可以“成林”。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还在不断地适应漫威世界,因为不可能举世皆你妈,世界不会围绕你一个人转。
认识到自身对于这个世界的局限性,承认自己不是宇宙的中心,明白任何生命在大部分时间里不是“支配者”,而是“被支配者”,这才是人走向成熟的第一步。
这个念头出来之后,整个世界忽然一静,大街上、高楼里,幻境中所有的人和物全都静止了,千鸟滞空,万马齐喑。
虫人老头此刻正坐在村口的芦苇里啃着乞讨来的冷馍馍,他看到一只蜻蜓保持着振翅的动作,悬停在自己眼前,顿时泪流满面,呜咽出声,含着满嘴的馍馍,含糊不清地说道:“555……太好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了第一关……再快一点吧,我受不了了……”
哭着说完,老头子就开始打嗝了,馍馍太干了,噎住了。
他跪在芦苇边上,把脸埋进水沟里喝水解噎,就在他脸旁边三十公分的水面上,漂浮着几只被泡得发胀的死老鼠……
幻境中的时间开始恢复,并且加速了。
就像纪录片里的快镜头,整个世界都在加速,日夜轮替的速度,都快赶上闪光灯了。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三年时间,对于这个仿真的世界而言,自然是物是人非。
唯一不变的,是钱松,以及虫人。
只是,两人所在的位置,都已经变了。
钱松站在一个昏暗的礼堂里,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而站在他面前的,是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初恋女友。
“新郎钱松,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娘胡青青了!”婚礼司仪拿着话筒,在不远处说道。
台下酒席上,宾客们起哄的起哄,鼓掌的鼓掌。
对钱松来说,这3年弹指一挥间就过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现在这婚礼庆典的舞台中央了。
潜意识安排自己和前世女友,也就是胡青青结婚,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女友容貌,和眼前新娘的模样慢慢重合,一时间,让钱松感慨良多。
只不过,百年孤独之后,当初那份纯挚的爱情,实在无法像开玩笑一样瞬间恢复。
他甚至无法脑补,自己噎死在胡青青面前,死而复生,她是如何和自己再续前缘的。
想必,这个过程都能拍上一部青春恋爱风的电视剧了吧?
胡青青闭着眼睛,微微嘟起嘴巴,等待着新郎吻她。
钱松忽然想起电影中复联4的结局,美队留在了七十多年前的卡特身边,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放弃了美队的身份,陪着卡特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钱松对胡青青的感情,有美队对卡特那么强烈吗?
钱松不知道。
他和美队不同,美队是被冰封了好几十年,他在冰封期间是没有意识的深度睡眠状态,所以他对卡特的感情也是连贯的,在事实上并没有被时间洗刷多久。
可钱松不同,他和胡青青的恋情也就只开始了一两个月,在修真世界当了115年的紫薯精,全程都是清醒着的。
在暗无天日的土壤下,他逼迫自己放空心灵,防控记忆,逼迫自己去遗忘,去淡化,否则,他肯定熬不过那百年的孤独,早就彻底疯掉了。
所以,在明知道这是一场幻境的情况下,钱松实在无法代入,无法无缝衔接地做回前世那个纯情的老男孩。
他瞥了一眼台下,看到了自己苍老的父母,二老那盼望和鼓励的眼神,让钱松又有些硬不下心来。
胡青青久久等不到钱松的吻,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双眼有些泛红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钱松深吸一口气,答道。
胡青青眼角出现了一丝晶莹:“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你笑得这么勉强?”
“没有啊。”钱松咧开嘴角,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很开心的,不骗你,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啊?”
“不用了,我自己看!”胡青青说完,轻轻一跳,身体迅速缩小,钻进了钱松的胸膛。
钱松:“???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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