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059章 破门户(求月票求订阅)

    南楚政事堂。

    马超然揉了揉额头,只觉头都要炸开了。

    还在慷慨激昂地说个不停的人是如今南楚新任的兵部尚书卫雍文。

    北楚这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东路,林绍元由淮安进至泗州,十一日直趋盱眙,十三日盱眙陷落,十六日攻取天长县今日,扬州总兵曹浚急报到了,天长县已降,林绍元已兵围扬州城

    马超然听了,又是拿手一拍脑袋,欲哭无泪。

    卫雍文又道:中路,秦山湖先取庐州,直趋滁州,沿途望风而降;西路,秦山河已攻陷铜陵,顺江而下攻打芜湖。

    早些为了防备孟世威,滁州总兵丁泽威已率兵在太平府驻防,正好可在芜湖与秦山河决一死战。

    但若是滁州失守,则丁泽威必退,他一退,芜湖危矣、太平府危矣,北楚中路、西路会合渡江,则南京危矣

    应思节看着地图看了好一会,眼睛里满是血丝,缓缓道:调往扬州支援的兵马不必再去了,速往滁州吧。

    左丞,这是上午才下的令,又改?

    我们下令的速度都快不过北楚破城的速度,还能如何?

    应思节颓然道:五日丢了七县,扬州都只剩府城了,再增援还有何益?不给丁泽威守住滁州,他怎么能放手与秦山河决战。

    马超然道:扬州若失守,南京一样危矣!

    卫雍文道:曹浚的兵马守城绰绰有余,能守住自然能守住,守不住

    他昨日才说要守盱眙,能守住才怪了。

    他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应思节叹息一声,问道:今日各地勤王兵马到了多少?

    卫雍文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郑芝龙?

    折奏到了,请陛下到福建去。

    堂中几个重臣都沉默了一会。

    马超然明明感到很悲伤,但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发笑。

    笑自己养了个好儿子,好儿子一天到晚说说说,说的好事没一个准,说的坏事一个不落地全发生了。

    应思节坐不住了,起身踱来踱去,喃喃道:如何是好啊?

    卫雍文道:唯死战尔,我督师滁州、太平府,阻止北楚中西两路兵马汇合,请阁台大人督师扬州。生死存亡,在此一战了。

    等卫雍文离开,马超然与应思节对视一眼,应思节喃喃道:我们都是丞相了,他还称‘阁台’。

    唉。马超然心里暗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问道:派谁去扬州督战?

    堂中一个个重臣都盯着地图作思索状,无人答话。

    应思节四下看了一眼,忽问道:钱参政怎么没来?

    钱大人病了

    议到最后,还是应思节表态誓与陛下、与南京共存亡,几个老臣的士气再又振作了一些。

    马超然离开政事堂,心里只有无尽的牢骚。

    ——跟着这些蠢材议事,还不如去求鬼神弄死王笑!

    ~~

    回到家中,马超然第一件事就是到前院看法事。

    这场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据说到时法事一成,那些被王笑所杀的数万冤魂就会从地府出来,把王笑带走。

    如今已过了三十八天,只要再等十一天,王笑暴毙,江南就可以守住,他马超然还是宰执天下的丞相

    看着眼前挥舞的灵符,心里想着这些,马超然却是老眼一酸,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是马叔睦又过来了。

    这小子一天到晚不去衙门,蹲在家里摆谱。

    你别劝我,我是你爹,你别劝。只要十一天,只要再等十一天

    父亲你清醒一点吧。

    闭嘴!我就是不想清醒!

    马叔睦无奈,却是道:孩儿探到一个消息。

    他凑过去,在马超然耳边低声道:应思节这个老王八,表面上说着要誓死一战,背地里已经在准备把陛下带走了

    马超然猛得回过头,眼神瞬间恢复清明,脸色从失魂落魄转为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

    我们再不下手,陛下就落在人家手上了

    ~~

    五马渡。

    渡口在南京城北、长江边上。

    相传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后,琅琊王、彭城王、西阳王、汝南王、南顿王这五位王渡江至此,其中,琅琊王司马睿所乘坐骑化龙飞去,成为其称帝前的吉兆,时人歌谣有云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故此处称五马渡。

    卫雍文拜别天子,火急火燎出了城,好不容易调动了大军,正准备渡过长江、驰援滁州,忽有一队骑兵从南京城赶了出来。

    卫督师!

    何事?卫雍文急问道:是一应军器钱粮已准备妥当?

    政事堂急令,铁册军不必赴滁,速回南京听调!

    卫雍文愣了愣,脑子里嗡嗡作响。

    请卫督师唤黄总兵接令

    阁台们是什么意思?长江以北不要了不成?

    这末将就不知了,请黄总兵来接令。

    卫雍文叱道:接令接令!一日三令,上午要援扬州,下午要援滁州,现在又要守南京。到底是前线更急还是南京更急?朝廷还有没有章法?!

    请督师恕罪,末将只是奉令行事

    卫雍文也不知再说什么好,颓然挥了挥手,转身向五马渡走去。

    这日下起了雨,原本被派出增援的五万铁册军又掉头返回驻地,只有卫雍文带着三万杂兵冒着雨、连夜渡过长江。

    夜里,江面上小船来回,士卒们穿着湿漉漉的衣裳抱着胳膊缩在船上发抖。

    而南京城内,马超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最后还是披上衣服起来。

    他忧心忡忡地穿过走廊,走到了做法事的灵阁前。

    下雨了,会不会影响这场法事?

    王笑这妖孽命硬,感知到贫僧要取他的命马相放心,贫僧可以镇住他,不过,这灵阁内还要再添一些供品

    远处,马叔睦站在阁楼上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落寞。

    有美人走到窗前,环住他的腰。

    二郎又不陪人家,站这里看什么?

    没看什么。马叔睦回过头,捏住她的下巴,道:你真的很美,服伺我也服伺得很好。

    那美人眼中浮起一抹娇媚,很快,却又变为痛苦。

    二郎,痛松手

    马叔睦没有松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道:可惜我要离开南京了,不能带上你,今生,我们缘份已尽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光渐亮。

    马超然又供上了许多金银,终于入睡。

    马叔睦处理了爱妾的尸体,转回书房。

    南京城外,没有屋檐遮头的流民们躲进树林,盼着这场雨早点过去。

    卫雍文也终于把三万杂兵渡到了长江北岸,踩着泥水,向滁州城赶去。

    在他们身后,有将官高喊道:我们回南边,把剩下的船只全都凿穿!不要给北楚的逆贼留下一艘船!

    是!传令下去,凿穿剩下的船只

    ~~

    十月二十三日,秦山河率北楚西路大军攻至芜湖,丁泽威退守太平府。

    短短半日,芜湖守军投降。

    至此,北楚西路大军距南京之前已隔了一个太平府。

    同时,中路的秦山湖已率军攻至滁州城下。

    秦山湖当日便下发檄文,告谕城中文武,如无欺男霸女之劣迹者,可安心受降。

    北楚军这一路打过来皆是如此。

    有时遇到清廉正直的官员开城投降,直接纳降再清算。

    也有遇到跋扈军阀与贪官劣绅,这时候往往城中百姓有趁夜开了城门,北楚军直接杀入城中。

    秦山湖最怕遇到的那种就是平日里清廉正直、却又死脑筋的,有些文官颇受百姓爱戴,又要维护社稷正统,能带着满城人负隅顽抗;有些武官体恤士卒,麾下将士愿为其效死,也是死战不降

    这些人虽然不多,但总是有的。

    秦山湖怕他们倒不是怕打不过他们,他怕的是每次把这些人杀掉,心里都觉不是滋味。

    这次,秦山湖就在滁州城外遇到了卫雍文。

    他抬着千里镜看着卫雍文的军阵,有些奇怪起来,嚷道:怪了,这三万人怎么不进城据城而守,驻扎在城外算咋回事?瞧不起老子?

    ~~

    卫雍文当然也想进城守滁州。

    但如今滁州城的守将是丁泽威的副将洪孝思,他担心卫雍文进城后投降,害了丁泽威的家眷,于是下令封死城门。只派人每日吊下一些米面给援军。

    卫雍文又怒又无奈。

    他虽挂了兵部尚书之衔,但匆忙上任,地方军阀根本不买他的账。

    若是大怒而走,一则长江北岸的船只已经被毁,并无船只可返南岸;二则一旦滁州失守,则丁泽威必定不能安心与秦山河决战

    为了南京的安危、为了陛下的安危,卫雍文只好把这口气咽下,率军在滁州城外驻守。

    他真不是瞧不起秦山湖,他每次望向对面的北楚军,也实在不知这一战要怎么打

    ~~

    秦山湖并未马上发起攻势,只派探马打探情况,又与军中参谋夏向维商议。

    夏向维看过情报,长叹了一声。

    怎么?秦山湖道:这姓卫的是什么名将不成?很难打?

    没什么。夏向维又叹了一声,喃喃道:只是觉得卫雍文这些人太可怜了。

    他思来想去,又道:秦将军不如停战一日,我去劝降他吧?

    军情如火,可耽误不得。秦山湖道:可别等秦山河、林绍元他们把太平府、扬州都打下来了,老子还在这滁州城外。

    就一日。夏向维有些无奈,道:卫雍文的兵粮一日都撑不过,到时不战也就自溃了

    雨不算大,只是连绵不绝,下个不停。

    就是这样的雨天,夏向维与卫雍文战场上相见。

    隔着三十步远的距离,夏向维看向雨幕中的老者,喊道:我们并非完全不接受投降,只要是未曾虐民的文武官员,皆可投降。洪孝思不降,反而封闭城门,生怕百姓与我们接触,可见平日必定倒行逆施。卫公一世清名,何苦为这等小人守城,反害了将士性命?

    卫雍文道:老夫守的是大楚的正统社稷,不是洪孝思。

    卫公是对我们有顾虑才不降吗?

    你激我也无用,老夫知道你们行军南下,一路清算官员、整顿吏治。老夫这一生光明磊落,不怕人查。

    那就请卫公保全士卒百姓性命,降了吧。夏向维道:这一路而来,请降者无数,十之七八都被我们惩处。让晚辈开口相劝的,卫公是第一个。

    卫雍文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年轻人,在你眼里,老夫很蠢吧?

    实话实话,在晚辈眼里,卫公的忠心只是愚忠而已。

    但隆昌皇帝才是先皇嫡系血脉,这是正统,是纲常!卫雍文放声喊道:我衣冠华夏有别于狄夷,就在这礼仪纲常。若连这纲常都不守,你们何必驱逐建虏?

    夏向维道:我等为的是苍生、为的是文明。

    老夫为的是天下的秩序。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不可紊乱。隆昌皇帝是天下正统,就必须有人为他竭忠尽智。否则尊卑礼仪一乱,国将不国!

    卫公不愿降?

    唯死战尔。

    然而,就在夏向维劝说卫雍文的时候,楚军大营已派出许多士卒向南楚军营喊话。

    大家都是同胞手足,愿降的过来,这边有热粥喝

    有热粥喝,有帐篷遮头,有干净衣裳

    一声声的喊声中,等卫雍文转回营帐,看到的就是越来越少的士卒。

    再到次日再一看,三万士卒已只剩一半。

    卫雍文的亲卫们已经开始担心逃兵们劫走督师

    而滁州城依然城门紧闭,连粮食都不再给。

    这支援军的作用似乎就是成为滁州城门外的一层肉盾,能拖延北楚多少时间是多少时间。

    卫雍文只觉这一仗荒唐可笑,但他根本笑不出来

    ~~

    号角声起,秦山湖终于率军攻打滁州城。

    看着北楚的士卒排着整齐的方阵出营,杀气振天的样子卫雍文麾下的又冷又饿又累的士卒在刹那间就不战自溃。

    有人逃跑,有人跪下投降。

    只有卫雍文还领着最后督标营的千余亲兵死战不退

    秦山湖终于明白夏向维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了。

    但他是将军,从不心软。何况已经给过卫雍文一次机会了,今日对方要战,他也只有一道命令。

    杀败他们!

    杀啊

    看着北楚的精锐之士向自己杀来,卫雍文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以为种悲凉而可笑的方式谢幕。

    ——那就战死疆场吧。

    但他没想到的是,南楚的命运比他想象中还要可笑。

    这边区区一千人还在与强大的北楚军厮杀,身后的滁州城突然城门大开

    不是洪孝思出城来接应他了,而是洪孝思领着人逃了。

    滁州城上有士卒大喊道:快跑啊!太平府失守了,靖南伯战死了快跑啊

    而北楚军中很快也有人喊道:捷报!西路大捷!秦帅已拿下太平府,斩杀丁泽威!我等速克滁州啊

    莫走了洪孝思

    卫雍文只觉天眩地转,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他强撑着身子,放眼看去,只见自己的督标营将士以无比英勇的姿态与北楚士卒鏖战着,但一个一个地倒了下去

    这些食不裹腹的将士,对阵着名震天下的北楚强师,没有后退,依然还在血战。

    但,他们拼命在守的滁州、太平府,已经丢了

    丢了?

    一千人对阵两万强师都没输而二十万大军守着的太平府已经丢了?五万人守着的滁州城一箭未发就逃了?

    卫雍文身子晃了晃,感到完全呼吸不过来,一股气顶在脑门上,几乎就这样被气死过去

    ~~

    血染的疆场上,只剩最后的三百亲卫还在护着卫雍文死战。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吼道:都住手!住手!

    南楚士卒们回过头,看到卫雍文执着长剑架在脖颈上。

    老夫死后,尔等降了吧。

    督师!

    都听到了吗?!老夫死后,尔等降了吧!

    督师

    卫雍文没有犹豫,用最后的力气,刎颈。

    长剑落地,他的身体也缓缓倒了下去

    ~~

    夏向维放下千里镜。

    似乎是不忍心再看这片土地上各式各样的人,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他觉得滁州守军那样弃城而逃,这对卫雍文有些太残忍了。

    哪怕再晚半个时辰,让卫雍文战死在城门外也好

    夏向维就那么抬着头看着天。

    他恍惚又在雨幕中看到了昨天的卫雍文。

    年轻人,老夫来见你,不是来投降的。是想来看看你们这些光复中原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看到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老夫要守着纲常,因为必须要有人要守着它,必须有人为社稷尽忠而死。若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者,这世道怕是要更坏了。说是愚忠也行,气节也罢,守了一辈子的东西,不能临了再丢了

    但有你们守着苍生,老夫也可以放心去死了,真的,看到你们能体恤生民,老夫已能含笑九泉

    夏向维回忆着这些,最后缓缓地喃喃了一句。

    明知为可为而为之,卫公放心去吧

    ~~

    这次南征,王笑已完全失去了指挥的兴趣,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对江南的整合上。

    但每次看了战报,他依然还是忍不住摇头。

    真丑啊,南楚这一仗打得太丑了。这也就好在是我们打下来,这要是换成异族南下,这仗该丑到什么地步。

    想来若是建虏南下,他们该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王笑看了秦山河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没说。

    他又摇了摇头,把战报一丢,转身离开船舱。

    秦山河有些奇怪,沉吟道:晋王为何生气了?

    不知道啊,都打这么顺了,不能更顺了

    是啊,一辈子没打过这么顺的仗

    ~~

    哪怕北楚将领们自己也不太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自十月九日北楚发兵南征起,短短二十天,中西两路大军已攻破南京两面门户,兵戈已直指南京

    本站热门小说推荐

    <ul class="list-inline">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