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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刺骨, 呼啸而过。

    年节将至, 原本最热闹的时节, 整个京城却显出少见的萧条来。

    不仅因为这槽糕的天气,更因为从一大清早开始, 整个内城都显出不正常的紧张来。

    禁军列队在街头急奔而过。一个隐秘的传言, 在消息灵通的高官贵阀中流传开来。

    皇帝在天坛遇刺, 重伤濒危!

    通王府的后院,僻静的小天地失去了往日的沉静清雅。

    紫虚真人来回走动着,几个道童垂手侍立在侧, 心中暗暗纳闷,一向冷静的主人, 竟然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是哪里不对劲儿呢?紫虚真人额头上沁出冷汗, 为了今夜的大事,他反复卜算,每一次都是矛盾的结果。

    究竟是吉是凶, 自己最引以为自豪的卜算天机手段,竟然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参考。

    湘阴郡公他们已经带兵攻向皇城,几家早就联络好的世家也已经调派兵马襄助,京城风云汇聚, 自己却看不清楚未来的征兆。

    正烦躁着, 门外响起女子焦急颤抖的声音, “真人, 真人, 太妃求见!”

    是崇善太妃的心腹女官, 被引入院内后匆匆跪地,头也不敢抬:“真人见谅,是太妃从昨夜起,突感头疼欲裂,烦闷不安,请真人前去诊治。”她声音充满了恐惧。

    紫虚真人蹙起眉头,是天机变动剧烈,连崇善太妃都感受到了吗?

    他跟着女官去了太妃的寝殿,刚进大殿,就听见一阵惨烈的哀嚎。脚步不禁一顿。

    女官浑身哆嗦,比离开的时候更严重了!其实前天夜晚太妃就睡梦中惊醒,心悸不安。找了太医诊治开了一堆安神药材。今晨又开始头疼欲裂。偏偏通王却不在府内。

    听着刺耳的哀嚎声,紫虚真人脸色一变,顾不得礼数,飞身冲入殿内,一把掀开帘帐。

    崇善太妃正伏在床榻上,辗转呻、吟,她的容貌此时已经宛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妇,可头发却花白一片,巨大的差异让她整个人显出诡异的阴森感,但最恐怖的还是她的表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人类会露出这样扭曲的表情来。

    崇善太妃眼见紫虚真人的身影,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上去死死拽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连指甲崩裂都感受不到了。

    “真人,快救救我,我怎么了,啊!我好疼啊!全身都疼,头要裂开了!”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

    紫虚真人伸出手指在按在太妃脉门上和头顶上,脸色越发难看,果然没错,他之前的布局破了!

    有人动了皇陵!

    是谁,只能是伪帝了,他从什么时候看破的?竟然没有丝毫征兆?

    不用想,今夜通王之事,肯定是他刻意设局了!

    不行,立刻要通知众人停手!

    一时间他思绪电闪,冷汗涔涔。

    崇善太妃还在呻、吟着,剧痛仿佛将她整个人生生劈开,碾成粉末一般,而且越来越痛。

    紫虚真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略一思忖,伸手在她后背连点数下,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喂到了太妃嘴边。

    “请太妃服下此药。”

    崇善太妃已经疼得近乎疯狂,就算是毒药也顾不得了,想都没想张口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神奇的是,随着这股清香弥散开来,原本要将人逼疯的疼痛竟然立刻缓解了。

    崇善太妃逐渐恢复了正常,露出感况,是龙气反噬。”

    “之前贫道布局李代桃僵,引入天下气运加持娘娘,从而为通王殿下开路,如今布局被破,只怕通王殿下顷刻便有有性命之危。”

    崇善太妃傻眼了,她听不懂紫虚真人说的复杂东西,却敏锐的捕捉到“性命之危”四个字。

    “真人,这怎么办?请您一定要救救晟儿,他全靠您了……”崇善太妃语无伦次。

    “要救通王殿下性命,还需王妃襄助。”紫虚真人咬牙道:“请王妃先跟贫道来。”

    湘阴郡公站在宫门前,遥望着这座帝国权利的中枢,眼中闪烁亮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璀璨的光明。

    以他为首的四五名勋贵,带着数千兵马在入夜之后一举杀入了皇宫。

    刀兵交击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是预先奏起的凯歌。

    将那些乱贼杀掉,明天早朝时候恭迎真正的大梁血脉称帝,必定人人拥戴!

    这逆贼称帝不过半年,他有信心,从朝堂到京城,乃至整个天下,人心还是在大梁这边的。

    等新帝登基,自己少不得一个一二品大员的官衔,到时候再慢慢施展胸中抱负,终有一日,要让这大梁的江山,重现武帝初年的辉煌盛世。

    数千名披挂甲胄的精锐攻击下,皇宫的守备显得非常薄弱。

    本身皇帝离京,就带走了大部分禁军。

    冯吉春指挥着兵马从左路杀入,不久就两队汇合了。

    湘阴郡公脸上身上全是血,脸色却是不正常的红润,胜利在即,谁都压抑不住绪,向紫虚真人躬身一礼,郑重道:“真人,此番事败,京城之内想要再谋举事,难了。老朽年迈,只怕难脱此劫。请真人立刻逃出京城,地方上还有不少我大梁的忠臣良将,借助他们的力量,尚有转圜的机会。犬子,还有易将军也可襄助。”

    冯丞相语调沧桑。接下来的数日,京城内肯定要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以谢景小儿的冷酷手段,各家牵连的亲朋姻亲都无法幸免。他们冯家是逃脱不了了,反而是紫虚真人神通广大,可以从容走避,卷土重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番因为易玄英带回来消息,他们还有一部分力量及时收手,没有暴露出来。

    “另外,谢景小儿专横霸道,待朝政稳定之后必定要削藩,北离王府和东淮王府都不是简单人物,到时候便是我大梁复国的时机。”冯源道继续提点着。

    紫虚真人却摇头:“不行,拖延日久,这谢景龙气更盛,难以撼动。”

    冯源道话语一窒,他也明白,随着时日拖延,忠心前朝的潜伏力量势必被江图南等逆臣逐渐挖掘。

    紫虚真人凝望着远方,眯起眼睛,“丞相先不必急着认输。”

    “湘阴郡公不过是一个先锋,我们真正的布局,尚未开始。”

    冯源道蹙眉:“可是机密已泄,原本的计划……”

    “提前就好。”紫虚真人目光凝重,“崇善太妃我已经带出来,她身上的气运尚未开散,正好可堪使用。”

    “可真人上次说,崇善太妃的气运还需再养一两年,才能作为祭品,唤醒我大梁龙脉,压制谢景小儿,如今她被破了偷龙转凤的布局……”

    “无妨,不足的气运,可以用另一人来补足。”紫虚真人咬牙。看着还在院子外头的易玄英和冯吉春,压低了声音。

    “此女气运直逼真龙天子,以之为祭品,再加上崇善太妃身上汇集的万民气运,足以扭转天数。”

    大殿之内。

    云舒看着刑部呈上来的奏折。江图南办事效率极高,叛乱平定之后数日,就将主要案犯审讯完毕,还顺藤摸瓜牵扯出了不少线索。

    虽然叛军中走脱了一部分漏网之鱼,易玄英返京之后还接应救走了冯吉春他们,但是以朝廷的手段,相信将来能逐步搜查出。

    江图南道:“冯源道和传说中筹划此事的紫虚真人,刑部已经下发海捕文书。”

    “经此一役,想来京城权贵人人畏惧,再无反意。”戴元策心悦诚服道。

    这一场动乱,彻底打散了前梁的复兴之念,接下来至少在京城,不会有大规模的叛乱了。

    云舒低头看向奏折。折子上长长的名单让他看着心悸。大梁立国虽只有短短数十年,但几位主君都算仁善,称得上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也难怪如此得拥戴。要不是武帝太过心急,削藩引来众多变故,也不会走到一泻千里的地步,让男主乘势而起。

    “要杀的也太多了。”最终,他开口道。

    “陛下正是立威之时,不严惩这些逆贼,如何知晓我新朝法度森严。”兵部左侍郎王纪平道。

    “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陛下仁慈,之前已经对众多攀附者从宽处置了,这些乱臣贼子还不知悔改,合该满门抄灭。”说话的是刚刚被提拔为礼部侍郎的赵掣,是武帝年间的探花出身,才华横溢,可惜因为得罪肃王,被贬斥地方,后来投效男主,才青云直上。

    另外几名臣子也纷纷谏言。

    殿内几人都是原主的心腹,也许是战场上起家带来的习惯,原主的班底,无论文武,都是一派铁血作风。战场血腥看多了,京城这点儿杀伐,只是小儿科。

    相比起来,江图南算是好的了。

    顺着皇帝的意思道:“新朝刚立,刚柔并济,展现陛下宽容也是好的。”

    云舒点点头,“真要论罪,第一个该杀的应该是朕的好弟弟。”

    殿内一阵沉默,通王勾结前梁余党,谋害皇帝的消息众人已经尽知。皇帝虽然未受害,但刚刚怀有龙胎的那位贵人却不幸小产。

    就算这样,皇帝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人废为庶人,囚禁起来。

    最终云舒敲定了诛杀首恶,余党亲眷一概流放的惩罚。

    待群臣退下,云舒揉了揉发涨的额头。

    之后十几天,刑场的血迹只怕不会干涸了。只希望此事之后,朝堂上能彻底安宁下来。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就在云舒许愿之后的第三天。

    睡下没多久,夏德胜匆匆进了寝殿,将他从温暖的被窝中唤醒。

    “陛下,大事不好!城北粮仓走水了!”夏德胜脸色凝重。

    云舒大惊,城北粮仓是京城的存粮所在地,内部储量数以千万计,不仅要供应整个京城冬天平民百姓所用,内部还设有常平仓,专供城内数万禁军一年所需。

    他匆匆起身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冲出大殿。夏德胜赶紧跟着为他披上厚重的斗篷。

    站在殿前遥遥望去,城北火光冲天,半边都烧成了赤红色。

    “是今日傍晚发现的火情,也组织了扑救,却完全控制不住。巡逻兵马只能后撤,将粮仓与京城的防火水道打开,火势不会波及京城。”夏德胜禀报着细节。

    云舒咬牙:“粮仓内的防火水道呢?”

    城北粮仓如此重要,占地广阔,几乎等同于一个镇子,其中纵横交错着几十条水道,防火设备极为完善。之前历朝历代走水,未曾有这般严重的。

    “这……听逃出来的看守说,火势同时在七八处仓库燃起,水道中也被倒入燃油,想要灭火也找不到水,才导致这般结果。”

    也就是说有人刻意纵火了!

    云舒眯起眼睛,盯着幽蓝的火焰。

    那仿佛是一道讣告,冷冷悬在了整个京城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