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生洗菜的心思也没了,想着家里还有一点米和一只野鸡,转身告辞离开。
水六儿站在他的身后,喊他:“小书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书生一顿脚步,回了句,“姑娘随意即可。”
“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娶你!保你一生锦衣。”
“谢姑娘好意,小生不爱锦衣。”
脚步声越走越远,末了,只剩下沙沙的风声弥散他温润似泉的声音……
水六儿本想“打蛇趁其上”,谁知道一个小虾兵竟然一下子拦在她的面前。
小虾兵见是六公主,心中大喜,“公主殿下,属下可算是找到你了,老水君喊你速速回去。”
“哦——那我这就回去。”水六儿不乐地应道,刚跟着小虾兵走了两步。
忽然,一道青鳞蛟尾猛然甩过,空中划出一绚丽艳红的抛物线,不远处,水花溅落,惊破山间寂静。
再一回眼,方才那个小虾兵早已不见踪影。
水六儿面色戚戚地抹了把压根都不存在的眼泪,说:“小虾,你侍候在我身边多年。应是知道你家殿下的性子。殿下我还有正事要忙,就先不回去了啊——”
水六儿双手捧成喇叭,朝着那远方的水大喊。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她说罢自觉地止住声音。
水六儿往小书生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足底一硌,弯腰刨起土来。
姑逢山最近山旱,无名湖畔的土虽临湖,却也是有些干燥疏松。
她先前使了点法术,让自己一走路,水流即可浸湿土地。
现在挖起泥土来,不免得挖了一指甲的泥。
“嘿——是你这枚小贝壳。”水六儿对着阳光,眯眼看着白色贝壳,笑若花开,“差点把你忘了。”
白蝶贝被她捏在指间,艰难地张开一个口子,“哎呀——哎。”说着是口齿不清的话语。
“跟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你怎么连一句人话都学不会,竟会了我这些口头。”
水六儿用拇指和食指一捏白蝶贝,捏得它只能颤抖着贝壳,再也说不出半句人话。
虽然,它这个小精,连妖都算不上,本来就是难以说人话的。
只不过是跟着神仙日子混长了,顶多有了点灵识。
水六儿甚为满意地拍了拍它洁白的壳,满意地将它放入自己的虚鼎里,撒欢儿地去追她那个小书生了。
姑逢之山,简陋草屋里,炊烟袅袅,延绵至天际。
“呀!小书生!”水六儿猛地出现在小书生的身边,小书生一吓,葫芦瓢里的水洒了大半。
“姑娘可是吓坏小生了。”小书生迅速地调整神色,转身又去舀了一瓢水。
锅里的香味儿缠着暖色阳光诱入水六儿的鼻子。
都说君子远庖丁,这个小书生倒是有趣得很。
“好香啊——小书生,这是什么呀?”水六儿深吸一鼻,抬手掀开锅盖。
“姑娘别——”小书生刚放回葫芦瓢,转眼所见,恨不得捶胸顿足。
水六儿愣了一会儿,手中锅盖“砰——”地掉落在锅里,溅她一身汤水,“啊?——”水六儿大愣。
小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一旁拿块方形布块,柔声说:“姑娘可要小心。这里面炖着的是野鸡汤。汤未熟,还请姑娘莫要乱动。”
他的声音温柔似风,淡淡地带了缕书香卷气。
粗布在身,也丝毫不能掩去他生来的文雅儒秀。
如在远山之巅,回眼俯视,见有君子背行囊,手拿卷,沿着长阶吟唱诗词,诗词歌赋里皆是些蓝田玉暖的梨花白。
“哦——”水六儿缩回手,大咧咧地、非常自觉地坐在旁边的一木凳子上,看着灶膛里的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就这样响过了点点滴滴。
“小书生,你叫什么名字呀?”水六儿忽觉她似乎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接着问道。
小书生用勺子搅了搅汤,合上锅盖,并不直接回答她,“姑娘随意即可。”
他旋即岔开话题,这才像了一个家中突闯入陌生人的主人语气,“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小生在此处的?姑娘此番前来又是为何?小生不曾记得自己欠了姑娘什么东西。”
“我嘛——自然是寻着你的味道来的。”水六儿贼兮兮地笑着,将木凳子挪近小书生,“小书生,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娶你,定赠你珠宝万斛!”
小书生眼帘微垂,俯身下来,平视着水六儿,“小生不爱锦衣,亦不爱珠宝。”
水六儿有点霜打茄子了,急切地问:“小书生,你既然不要锦衣,也不喜珠宝,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书生眼里的光泽渐渐地暗下去几分,如夕阳落了西山头,余晖浅淡,“小生什么也不要。”
“嫁娶事宜,男娶女,称首女为妻;女嫁男,称男为夫。还请姑娘不要坏了规矩,让人笑话。”
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啊……什么都不想要。
不,他想要一个回答。
关于他的……
他的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斑驳破碎了,再也经受不起这人间的情爱欢喜。
恐怕这些欢喜上了头,只落得个玉碎的下场。
水六儿学着自家四哥平时叹息自己的声音,重重地叹口气,纤细的手指指着小书生颤抖又颤,似是气极,“夫,你让妻如何是好?”
小书生被水六儿调笑得脸庞刹时一红,咳嗽一声,嗓音有些轻缓,“姑娘莫要乱叫,还是唤小生小书生即可。”
水六儿听罢,连着唤了小书生多声。
直到冒着热气儿的野鸡炖蘑菇出汤,这才止住叫唤,飞快地将鸡肉纳入腹中。
“嗯……好吃好吃,你个小书生看起来迂腐得很,没想到手艺不错。”水六儿将一勺鸡汤倒入米饭,啃着鸡架子大快朵颐,啃了一嘴油汪汪。
小书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提醒她,嘴角有油。
水六儿用左手一抹,一手油,冲着小书生憨憨地笑了,她笑得很好看。
若说小书生的笑意总是温润的梨花白,那她的笑意便是热烈、张扬的红玫瑰。
她的爱意无处放置,滚烫若血地想要侵占他整个身体,只可惜他太白了,白得有些诡异。
又似野鬼,打灯前来,那灯是梨花白,映苍野鬼本无的脸。
水六儿本想来一场“她上有恶毒姐姐,因她调皮,入了套被姐姐陷害。亦被父王扫地出门,又在这姑逢山里遭遇劫匪。沦落到此,身无分文,已经饥肠轱辘了半个月,人都饿瘦一圈儿。”的悲惨苦情戏码,以此来博得小书生的可怜,从而长住在此处,慢慢地将小媳妇心甘情愿地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