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岩种!?”
肆虐黎阳的凶暴灾兽之名,似乎带给女司书相当剧烈的冲击,不光手里的文书因震吓滑落地面,俏脸也转为青白色。
“抱歉抱歉,是我没说清楚。”
看到那模样的谷辰暗自咂舌,连忙补充说明着鬼岩种是在木野集沉睡的虚弱个体,并且其苏醒后已被拓荒者们讨伐的事情。
“现在紫辰阁那边,应该已派出队伍往山寨废墟执行封锁了吧?虽然那边应该还有些可以调查的东西,但大致来说骚乱已落下帷幕了,不会再有余波。”
“是、是这样的样啊……”
谷辰尽可能劝慰着邬真,然而女司书的脸色却并未因此转为泰然。
邬真就像掩饰动摇般的低下头,弯腰想捡起散落地上的文书,但她的手颤抖得实在太厉害,纸页捡起来又落下去。在谷辰纠结着要不要去帮忙的注目下,女司书足足花了半刻钟才把文书拾起来,弄整齐放回书桌上。
然而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都感觉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邬司书,要不要我把阿妮叫来?”
“不用,我没什么。”
谷辰担忧地看着女司书,然而后者却双手撑着书桌,缓缓摇摇头。
“可是你的脸色好差,额头的汗水也……”
“接下来我有急事要去跟姐姐确认,请容我暂时告辞,公子。”
女司书打断谷辰的问询,微微提起裙角行礼,像不给他拒绝机会般的转身走出书房。没多久庭院里便传出锤头鸟的低鸣声,谷辰在窗前看着那辆华饰笼车匆匆驶出格物坊,心里莫名涌出不安的预感。
……………………
谷辰的预感在两三日内变成现实。
宣称“有急事要去跟姐姐(掌府)”确认的邬真,自那日乘着笼车离开格物坊以后,便再没回来过。对向来尽忠职守的女司书来说,这可是相当罕见的情形。
谷辰纳闷归纳闷,倒也没多担心。
毕竟女司书去见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家姐姐。
邬氏长女邬言虽是扬威诸邦的女中豪杰,但同时也是疼爱妹妹的姐姐。站在共同支撑邬氏家业的立场,邬真邬言姐妹俩的感情深厚到足以用“一体同心”来形容。会闹到彼此红脸动刀子什么的,哪怕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虽然谷辰不太担心女司书,但却不得不担忧起自家格物坊来。
之前也说过,格物坊的人手哪怕用最客气的话来说也称不上充裕。负责维护坊组运转的家政系,包括杂役小乙在内也只四人而已。此刻缺了总管家政的关键人物,格物坊又必须接待来宾的郭备组,结果就成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般的窘况。
一两天的话还能勉强应付过去,但持续到三四天的话,格物坊里没人能代替女司书的职务,故而商馆的秩序势必难以为继。当侍女阿妮战战兢兢提出意见时,谷辰也不得不把迎请女司书纳入日程。
诸侯邬氏的宫殿是黎阳内城的常夏宫,谷辰猜想女司书应该在自家宫殿,然而既非邬氏亲眷亦非诸侯家臣的他,这样径自过去求见诸侯公女,无论礼法或常识都相当的奇怪。幸好家主黎阳公目前驻守在黎阳西境的剑关要塞,不在常夏宫,因而最坏情况下也还不至于上演“担忧女儿遭恶少纠缠的老父、差人打断求见者的狗腿”的悲剧。
不过,黎阳公跑去剑关要塞一待就是若干年,很难说常夏宫里有没有安排类似监护人的角色,所以能不能冒险还是不冒险比较好。
基于这番考量,踏进内城的谷辰选择前往另一处跟常夏宫相邻的机枢要地。
紫辰阁是领府机构的中央核心,与黎阳领相关的政治军事坊造等诸般领务,都优先集中到紫辰阁来做处断,随后再传到相应的府司衙门予以落实。
紫辰阁相当于黎阳府的大脑,其中又储存着诸多机密情报,因而防备也是格外慎重。像城守集正等地方官员,没获许可是不允许踏进紫辰阁半步的。能不用特许就踏入紫辰阁的,除了严格筛选的领府役者外,就只有诸府司的正副司长而已。
“出示令牌的话,这样可以吗?”
“是,少监司大人,请进。”
身为坊造司少监司的谷辰,拥有毋须许可也能踏进紫辰阁的权限,然而当他依近卫要求出示执牌时,却发生了预想以外的状况——只见紫辰阁前的十二名武装近卫,齐齐顿足立正,以右拳叩胸的整齐动作朝他致上敬礼。
“诶?”
这些看守紫辰阁的近卫皆是实力不凡的武使,也是效忠邬氏的菁英,但谷辰却没听说过府司官员来时要叩胸行礼来迎接的规矩。谷辰本能怀疑背后是不是有啥大人物刚好撞上,就在他忍不住回头张望时,旁边陡然传来一豪快的笑声。
“别东张西望的,谷小子,他们是在向你表示敬意没错。”
说出这话的,是一留着络腮胡子的老将军。
莫约五十后半的年岁要说老其实也不算,身高仅比谷辰略高,肩膀横幅却相当宽大,朱红军服豪迈地披在肩上,全身散发百战猛者特有的精悍气息。谷辰注意到左手空空荡荡的衣袖,猜想大概就是如此,这位彪悍老将才不得不退出前线,转而到后方担任指挥吧?
在此前战乱中失去胳膊腿的军人不少,但其中有资格踏进紫辰阁的却不多。谷辰在脑海里检索着黎阳诸司的人事资料,也大致猜到眼前老将的身份。
“少监司谷辰,见过曹公。”
谷辰朝老将军拱手问候着。
兵曹尉曹休,黎阳领统管军务的一把手,既是效忠邬氏的士族元老,也是曾跟随邬言征战沙场、击破多股悍匪的猛将。虽然就官职来说,少监司和兵曹尉算是同级别,然而站在领府官僚的立场,曹休却是无论资历跟魄力都遥遥胜过谷辰的职场前辈,故而致上问候也是理所当然。
谷辰虽是这样想,但曹休却相当意外的挑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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