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师”其实应该写成“纺师”,其意思是“纺织灵梵的匠师”。
作为坊术入门的基础常识,虽然谷辰早已知晓这点,但实际真正体悟到其涵义却是遥遥在那之后。按照辅助单元演算出的蕴器图谱,谷辰开始初次融棂铸器的尝试,而选择方案则是没啥难度的“泥泽坞”。
泥泽坞要求以硬木削成杖形,再将灵髓抽丝编覆其上。
前一项对谷辰来说不是难事,从仓库杂物推里翻出一截乌油乌油的老树根,用斧劈短再用刀削成半臂长的木杖即可。但后一项把灵髓抽丝编覆在树杖上的操作,可就让谷辰费煞心思了。
按照谷辰的理解,灵髓是灵梵的聚合体,其本身并无实质,只是因其特殊编码排列而形成了独有的“物性”。
融棂铸器分成“抽丝”和“编织”两步,其中“抽丝”大约是先把那些紧紧抱团的灵梵编码给解离开来,形成一行行的独立编码。至于“编织”,则是把那些独立编码当成素材,在凭物上重新编写程序的过程。
越是上品灵髓,其蕴含的独立编码就越多,处理起来也就是越耗费精神。不过这枚得自泥泽主的灵髓只算是中下品,泥泽坞也是其中最简单的编织方案,故而勉强还在谷辰能处理的范畴内。
灵梵编码并无实质,谷辰只有借助融棂之法才能稍稍碰触,但其触感却飘渺无比。那些被抽出来的灵丝如泥鳅般在指尖滑来滑去,光是让它们不互相缠绕就得集中注意,而实际编织时的体验更足以用噩梦来形容——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用光滑铁筷从油汤里挟起细米线,还要把它们编织成固定花样般的困难。
谷辰绝对不是缺乏耐心的人物,但编织途中也好几次给气得差点破口大骂,掀桌而去。
虽然不若炎飙来得剧烈,但使用融棂还是会持续消耗蕴力。当晚谷辰硬怼了十五支涤尘水,才终于在天亮前把灵丝悉数编入木杖中。
依靠图谱的织法,灵丝在木杖中构成一圈圈彼此纠缠的回路,当最后那缕灵丝封结时,回路整体也由此闭合。尽管从外表看不出端倪,但这根从头到尾充满刀凿痕迹的粗木杖,已毫无疑问是一件完整蕴器了。
“成了?”
谷辰拿着粗木杖,尝试贯注蕴力。贯注的蕴力沿木杖内的灵丝回路流转,一股异样的波动随即从杖尖散发出来。
“蕴器‘泥泽坞’铸成,确认。机能运作顺畅,可发挥设计性能。恭喜你,候选人。”识海里响起看守者的声音,只是那生硬的道贺听来相当缺乏诚意。“建议在更开阔的场地进行测试,否则会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被禹提醒的谷辰,忙不迭地截断蕴力,而那股异样波动也跟着消失。
“好险,差点忘了这货可是有让周围泥沼化的能力。”
谷辰脑海里浮现出当初遭遇泥泽主时,方圆数十丈都化成稀软泥泽的骇人光景。虽然不知法杖威力能否达到泥泽主的骇人程度,但只要有一半范围,格物坊大概就得另觅新馆才行了。
以此类推,在满是建筑的黎阳城内也没法测试,要测试就只有跑到城郊才行。不过既然禹已确认泥法杖运作顺畅,那蕴器制做便宣告成功。至于实地测试只是让谷辰掌握其性能而已,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谷辰把泥法杖收在案桌上,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寝室走去。融棂铸器对蕴力和体力的消耗非化蕴炼药所能比拟,昨晚他足足喝掉了十五支涤尘水才勉强撑下来,现在再不去休息恐怕真的会挂掉。
离开书房前,谷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泥法杖。哪怕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再怎么说都是他最初的作品,至少该打上独家铭纹才是。
“铭纹啊,该做成什么样子呢……”
谷辰搔着脸颊,随即心有所触般低头,目光落到案桌边正趴着打瞌睡的壶怪身上。
……………………
黎阳府是黎阳地方的统治机构,而黎阳府的掌权者也称为“掌府”。和强调所有权的“领主”头衔相比,掌府则在涵义上更偏向实务性质。因原领主的黎阳公屯兵边塞,故而黎阳府的掌府一职便由其长女邬言担任。
邬言以女子之身统治领邦,却以明晰判断和果敢铁腕处理了领邦的诸多波澜,进而得到黎阳臣民的衷心爱戴。举例来说,前不久黎阳领莫名遭遇灵涌荒蚀,令得昏侯离宫化为险恶沌墟。出现荒怪胎宫的沌墟本是足以动摇黎阳国运的灾厄,但邬言果断拿出邬氏重宝的“量天尺”为凭物,号召拓荒者们前往攻略沌墟,进而将其压制。
能在短期内压制沌墟,拓荒者们的勇猛奋战当然值得大书特书,但站在领邦全局上,根除了荒蚀天灾的威胁还是被视为掌府统率有方。尤其最后那场堪称画龙点睛的胜利游行,更极大鼓舞了黎阳民众的民心士气,也连带着令黎阳女杰的名望升到高点。
当然对邬言来说,这种别人送来的名声根本不值得欣喜,但也没有一一解释的余裕。短期内压制沌墟固然可喜可贺,但也只是避免在夏季活跃期遭遇两头挟击的最坏局面而已,要应付的麻烦较往年没半点减少。
夏季是荒怪的活跃期,也是乘黄诸国非得打起全副精神来应付的非常时期。
气温随着季节而逐渐升高,黎阳领各地蛰伏的荒怪族群也纷纷转为活跃,邻近聚落的受灾报告往往是一日数封。好在拓荒者们积极配合地方防务,灾害也总算被抑制在往年平均线以下。
就算如此,活跃期时差不多都会出现各种预料以外的情况,而兵曹司麾下的羽骑营便是为应付此类意外而设置的机动力量。羽骑营的实力直接决定着黎阳府对事态的掌握力,半点也马虎不得,故而邬言从繁忙政务中抽出半日,前往城郊检阅羽骑营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