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来得正好,给学院这些个书呆子讲讲,这个夏萧,此时是否还有回头路。”
双手背后,潘老爷子显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毕竟虚云也是坠入魔道之人,他应该懂得,世上最难走的路不是险峻的陡峭山路,而是魔道之路。他算坠落者中的一个例外,没有一直沉沦下去,而是在其中保住了自己的佛心。
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且夏萧此时的状态给人一种希望全灭感,难以再令人相信他。不过在胡不归和笛木利拉回夏萧,以玉泽剑气将其束缚时,虚云摇了摇头,长叹息道:
“夏萧的确是修行方面的奇才,可我早些年便提醒过他,临深渊而行,定要小心,莫要误入其中。可他当前的状态,靠近正道的希望……十分微茫。”
虚云与夏萧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后者十分看好。可万万没想到,他感受到的这股滔天魔气既是他!所以,即便他不想说出这等判断的话,还是下了结论。
超乎意料引得震惊,可虚云很快接受这个现实,似又觉得平常。走在最光明之处的人,一点黑暗便能将其拉入深渊。其实夏萧并非虚云想的那么脆弱,可他经受的事,又有谁能猜到?
玉泽色的囚笼里,夏萧张开嘴,如野兽般龇牙嘶吼。他还没完全展现自己的威能,还没将那目标砍死并将那团异常庞大的生灵之气吸收。可四周的剑气锋利,阻挠他身,困扰他心,令其嘶吼声连连。
他在本能的发泄怒火,像野兽一样将满腔的愤懑之气释放出去。野兽不会隐藏自己的心事,可他的种种表现,在虚云及众人眼中,都是必死的原因。夏萧已成自然的风暴之眼,形成大风是本能,没有为什么也没有缘由。
阿烛害怕夏萧嚎叫出声,她觉得夏萧每多一次这样的行为就离自己更远一步。可她难以阻止夏萧,笛木利在胡不归的眼色下将空间封锁,令声音无法传出。可夏萧的模样,依旧像笼中魔,而非一个人!
安静的几分钟变得格外漫长,潘老头子还是出声,没有任何的留情和谦让,不顾颜面不顾半点微茫的希望,提高声调,令天地皆是他的声音,似一种权威,也表他对除魔的坚定心智和愿望。
“和尚也开口了,那夏萧的命,你们是该交出来了吧?”
“虚云,你口中的希望微茫是多少?”
胡不归与虚云当年因为一场误会结交,不算挚友,可也是老相识。现在情况特殊,夏萧的处境更是尴尬,胡不归希望通过虚云的几句话保住夏萧,可他臃肿的双臂抬起,却难以在肥胖的胸前合十,最终只能单手做出一个佛礼,显得异常可怜。
“贫僧已入魔道数十年,寿命将尽,定毁于自身炸裂。前些年,魔道之气还不至入心,可当前佛心已难抵魔劲,估计今年雪落草原时,便会随一道轰响声而去。”
虚云对夏萧没有提起支言片语,只像在说自己,可其实话里行间都在说夏萧。一旦魔气形成,开始侵占身体,且魔性战胜理性,这个人基本便是废了。虚云从未那般,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更别说夏萧此时已无半点人的特征,那双眼里,只有杀戮和疯狂。
至于那微茫的希望,只是无法找寻的无端奇迹。
“真的只有这样?”
胡不归心中不甘,他最后的生命该用以教诲自己的弟子,而非眼睁睁的看着他入了魔道,再也无法恢复正常。可虚云点头,似一记堪比苍天的重锤敲在他的心头,令其佝偻身形难以站稳,身体各处皆传来伤痛。
“老家伙!”
笛木利扶住他,可双腿无力的胡不归终是跪地,而后生于蛮荒也归于蛮荒,虽说场地有所不同,可终是这般了却性命。
苍老的面孔朝向大地,浑浊的眼睛已快分不清瞳孔和晶状体。可他没有闭眼,他的一生都用于开拓新的道路,并陷入极为深度的思忖。而现在,即便离开这世界,也依旧不放心的低头,似在思索。
胡不归看向大地,土壤上有玉泽色的光,光里有夏萧,夏萧又牵动着他徒儿的心。一切皆如锁链,将一切紧连,而即便他消失,这个锁链也不会断裂。他骨瘦如柴的胸口有一道光,飘到阿烛面前,似赠给她的礼物。
到了胡不归这个等级,陨落将引得天变地动,最后一息恐会成为后人突破桎梏的依靠,身体中残留的元气也会永留,可此时他像一个普通老人,只是没了呼吸和元气的灵活波动,为其送葬的风云猛地来又猛地走,没有停留片刻。地面的颤动,也在一瞬起又一瞬平。因为他将自己生后的东西,都留给了阿烛,皆在那团光晕里。
阿烛今日的眼角终究是干不得,刚还在为夏萧担心,此时又为胡不归落泪。落泪是不舍,是没有报恩,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愧疚与悔恨。再需要力量时,人们往往才会意识到自己力量的不足。
“这……”
刚欲开口的潘老头子见着胡不归捂住胸口站不稳的样,以为只是他衰老而至,没想既是陨落。一瞬的乾坤送葬足够他们重视,可那国字脸的男人最是震惊,这怎么就死了?学院的老家伙既会如此轻易就死?虽说胡不归的气息一直都很不稳定,可谁能想到他真的离世?
笛木利挥手,将其遗体纳入另一空间。而后,他抬起头,看向潘老头子和中年男人这边。内心作祟的中年男人在虚云艰难的弯腰作礼时,微有些慌忙,道:
“我可没下杀手!”
“胡不归一生为学院征战上千近万次,年轻时燃烧生命过多才会有此时结果,可今日我学院已失一命,可否让给我学院一个面子,夏萧交由我们处置。”
“如何处置?”
闹到如今,学院的面子潘老头子还是要给的,可退一步可以,但他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否则今日一过,学院翻脸不认账怎么办?又或者继续包庇夏萧,可不是擎天宗副宗主想要的结果。但潘老头子对那些并不在意,今日他另有目的,此时盯着笛木利,心思却始终都在夏萧身上。
“如果夏萧真的没有拯救的希望,我会亲自将其处置于群山中。”
笛木利此话说的极狠,阿烛眼中尽是绝望。今日是怎么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上善是救出来了,可夏萧入了魔,晓冉姐不知去向,师父又……驾鹤西去。
一切都极为混乱,阿烛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眼前这些前辈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她都快忘记上一句话说的是什么,由谁说的,便冷不丁的冒出那么一句,令其嗔怒,可现在又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而且眼前的光晕和师父去世的现实,令阿烛如处于梦。
阿烛的臆想像梦幻且薄的蝉翼,她希望一切只是场漫长的噩梦,她还沉浸在那天的暖和桃林里。如果可以突然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学院,身边的夏萧会因她受惊的神色前来哄她,那该多好。阿烛极想那么,可潘老前辈的话,极为真实的出现在她耳中。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罢手了,但希望学院不会让我们失望。”
“总之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潘老头子和身旁的中年人一唱一和,令笛木利少许生出些怒意。事到如今,还要这样咄咄逼人吗?他手中提着的玉泽之剑若不是只斩妖邪,此时也想将这些搅局的家伙放出些血来。若不是没有他们,夏萧早就被带回,并开始进一步的研究治疗,怎会像现在这样没个人样!
兴许是因为胡不归的离去,以及心中的种种不满,在潘老头子和中年男人欲要离去时,他冷声道:
“一直追究夏萧的问题,莫不是忘了寂静世界还有一大魔?难道擎天宗就这般处事?这样的人,和魔有何差异?”
笛木利毫不在乎擎天宗是否忌讳他人将自己和魔道牵扯到一起,也不畏惧潘老头子此时凶狠的目光,甚至极为主动的迎了上去。若现在这潘老前辈再说废话,他就真的要动手了,学院的教员向来都有自己的脾气,笛木利亦然!
山麓之主都已陨落,他这山腰之主大可不当,可这口气,难以咽下便不咽,他要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一道出!
“你什么意思?”
大战似一触即发,笛木利有些过激,讥讽道:
“口口声声说除魔的是你们,可寂静世界中的魔你们可曾管过?一直以来,只有我学院人在对付她。你们只在乎夏萧,是因为他得罪过你们?在我的印象里,夏萧没和擎天宗有过半点接触,那你们是受何驱使?被魔指控,还是对我学院和走首教会早有意见?”
“好一个反将一军,可你这等身份,当着小辈的面说这些无凭无据,毫无证据的话,是否显得太失职?”
潘老头子较起真来,可笛木利上前一步,气息瞬间将其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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