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道:“会有人管!”
那女人就点了点头,抱着她的儿子慢慢消失。
她的背影格外凄凉,白唐胸口格外闷。
之前的鬼怪混乱,他也见过死人,一批一批,原本他也以为自己已经看惯生死。
可今天一来,他发现不是,他仍旧是个凡人,他不能超然。
那些曾见过的死亡总像隔着一层,他当时只看见死人,他以为自己面对尸体时的心无波澜是一种心境成长。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不是的,他那时自以为的“平静”不过是因为那样的死亡不那么深刻。
那个母亲的眼神太清太凉,里面的悲怆太生动,就那么直接的铺展在他心底,让他刚下定的作壁上观态度彻底崩毁。
他不会强行去阻止那必然的战争,白唐想,但这些最普通的人,他得想办法护着点。
就在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在这已然混乱不堪的世界里的定位。
……
墨赦来到b市后,那战战兢兢在他周围跳动的鬼脑袋终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张着嘴接住了墨赦跑过去的一张酬劳符,咕噜噜滚走了。
夜风静静的吹着,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味道,那是曾经的熟人味道。
月光流水一样洒下来,将整座城市都照耀的一片寒凉,一栋栋大楼里都早早熄灯,三三两两的路灯还在苟延残喘,尽职尽责的发出微弱的光。
“范无救。”那人影原本还在高楼顶上,只一眨眼,就到了墨赦面前,“别来无恙。”
墨赦冷淡的看他,道:“张奎,你还活着。”
张奎,善地行,可日行一千五百里,是商朝最负盛名的人之一,那个人也死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受封七杀星,却在上天千年后又叛乱下界,当时天庭降下煌煌天威,三正神二十八天仙四海八荒的通缉他,连地府都派出了黑白无常两大阴帅前去追缉他。
当时的张奎,确实死在北冥,连天庭也补上了七杀星的位置。
时隔多年,想不到会在此相见。
张奎是个身高八尺、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像是大街上最初可见的讨生活的苦力人的,他的眼睛是历经沧桑的冷淡,他穿着一套黑色的布袍,身上有一股无尽岁月才能沉淀出的冷厉和沉默,双手抱着自己成名的那一把钢刀,影子一样矗在路中间。
听见墨赦说话,他撩了撩眼皮,道:“托福,没死。”
墨赦点了点头,看着也没为天庭除害的打算,只平静道:“你有事?”
张奎道:“城门口的那美人灯,你没见着?”
看了,已经大开了数十年的四城门依然大开着,墨赦是由西城门入城的,那城门上悬着一只凡人看不见的四层全木雕刻龙柱金宫灯,灯里光芒晕晕,上摆一方美人头,美人姿容绝世,见着道法高深的人来,便娓娓开口,口吐人言,威逼退去。
这座城已于无声无息处成了一座私人的城。
白唐身在其中没有意识到,但墨赦从百里之外过来,早在到达这座城时就发现,
这整座城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华夏地图上抠了出去,虽然还例立在原来的地方,远远看去,却如海上蜃楼。
已经没有凡人能在进入这座城,也没有凡人能看见这座城。
墨赦进来的时候,确实听见那城头上的四层全木雕刻龙柱金宫灯魂询问,但那不过一缕游魂,翻了天也是游魂,怎么也不可能威胁到他的,所以他没搭理。
他看向张奎,道:“见着了,怎么?”
张奎道:“不怎么,你不肯对那灯说话,有人就叫我来问问,你来想做什么?”
墨赦没搭理他这句半威胁的话,道:“我来找人,地府的莲涅府君。”
昨晚的消息传的迅速,哪怕那莲涅的气息只爆发了一瞬,那些素来对地府气息敏感的小鬼也捕捉到了,当晚就传了话出去,而今日,这座城才被人生生剥离当地,成了一座骤然消失的城。
张奎笑了下,也不绕弯子,道:“人是在这里,但你带不走。”
墨赦眼神终于锋锐起来,仿佛心里的战鼓一下被人擂了起来,那咚咚的鼓声让他原本冷寂的身体都燥热起来,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是亮如妖鬼的光,一柄哭丧棒浮在手中。
张奎摸着自己的刀,有些懒的动手,心里只觉那昔鸣太没用,偏生这时候出了岔子,否则这种打发人的活怎么都轮不到他头上。
月光明亮,刀光如倾城。
两道人影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刹那间阴气四溢,两道人影如闪电。
但他们这种级别的人动手,素来注重的就不是技,而是力。
对墨赦来说,张奎名号再大,也是他不得不打败的一道坎,是他找到谢必安的路途上必须迈过去的一道坎,必须搬开的一块石头。
而对张奎来说,墨赦是他的一个任务,要么打出去,要么杀了。
他们的战斗凶狠而要命,仿佛彼此间有至深的仇恨。
厉鬼嘶吼,刀光凛冽,星辰与刀相连,在一片黑风里与地狱至宝哭丧棒频繁相撞。
墨赦的手指不断勾画,灵动异常,指尖不断涌出黑气,腾挪闪躲间就是符术万千。
噬魂、拘魂、裂魂……一道一道,仿若将所处之地尽数化为地狱。
张奎刀法纯而正,快而狠毒,但见符成,总是一刀,刀法大气缜密,却带着出手即嗜血的凶险激烈,将一身鬼气的墨赦笼罩在内。
他习的是杀人技,还在当年神魔共存的战场上磨砺厮杀过,后来又被封七杀星,经历了神界追杀,他刀长四尺,却全无弱点,远攻近战都又狠又厉,刀尖、刀刃乃至刀柄在他掌中都是致命之器,近身交战时信手拈来,全无滞涩。
他所在之处,方圆十丈,就是他的神域,他人入此境,宛如死地绝境。
墨赦在他编织的刀光网中闪避穿插,手上有黑色的光不断闪烁,一动便是阴气厉厉,却仍是步步后退,灵动而冷静,眸光亮得可怕,他身上那件随意的黑色运动服已被割裂多处,露出青筋毕露的胳膊。
没有血,魂体却寒。
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张奎那粗
糙的面上露出些许异色,刀形慢了一秒,墨赦身体里的阴气也已入不敷出,呈出阴气衰微的状态。
这两人都是经历过岁月沉淀的人,原就话少,在战斗时更不会废话,他们战斗时间虽短,却仍是招招要命的险境,全无余地。
张奎突然横刀横扫,在及至墨赦咽喉时又变刀为竖,从胸口往下,要开膛破肚一般下劈。
墨赦的哭丧棒扑棱棱转着,在千钧一发之际与那把钢刀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让墨赦一退再退。
张奎的刀如沾上了强力胶,黏住那哭丧棒就不放开,顺手一侧刀锋,横拖而过,在哭丧棒上刮下一层灰白的光来,又往前强推。
“铮”的一声,两样凶兵乍然分开。
阴风缠着鬼魅,星光眷着那堕天的神,凶兵带着滔天戾气,训着机会就是一阵碰撞交击金铁交鸣。
“哎呀!”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迅速从远而近,眨眼就到了近前,对场内纵横交错恍如利刃的余波激荡,白色鬼魅也似停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
“老墨,这人是哪个?你要他命吗?”那人天生一把清脆的少年嗓音,即便说着这样杀伐气重的话,也一股子阳光明媚的劲儿。
他就那么矗在一旁,如一头随时会扑上去咬人的黑豹,桃花眼里神光熠熠。
墨赦手上的禁魂符从张奎的刀锋上滑过,又倏然散于天地,他静立当地,又如同一樽冷冽的冰雕,哭丧棒斜指着地面,身周仍环绕着无尽的阴气。
那张奎中也提着钢刀,立在瑟瑟夜风里,脊背挺的笔直,眸里是慎重的神色。
那两人的气机都锁定了对方,即便现在也没半分松神,都蓄了千斤力,只等一招必杀的机会。
墨赦握哭丧棒的手极稳,另一只负在背后的手却有些抖,白唐素来眼光毒,看了个透彻清楚。
这么一来,他心里就有了谱,看着那张奎的目光格外慎重起来。
墨赦道:“莲涅就在城里,白唐,要命!”
白唐听话向来听音,只一句话,就知晓眼前这人是要阻拦他们的,还坚决到墨赦都动了杀念。
他想了下,道:“那位仁兄,你确定要一挑二?”身上阴气如海潮汹涌,但心里还比较虚,毕竟他补充了一天的阴气也只勉强补充了三分之一,要不是感受到墨赦的阴气在强烈波动,他根本就不会出来。
白唐与墨赦的阴气同出一脉,又相互呼应,顿时就连成了一片海。他们两人在连绵的阴气里若隐若现,像是畅游其中的两尊神祗,白唐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点笑,道:“我今天刚见到了一个人死,真的不想再见血……那个莲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么拼命护着他干什么?”
“我们是拿官俸吃官粮的地府公务员,你动手之前掂量一下,打架,我们不怕,我们这是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张奎在手上的钢刀上抹了下,那钢刀似乎更加寒光凛凛,他道:“你是已在城中的,不归我管,让开。”
墨赦侧脸如刀锋,一抖手中哭丧棒,登时场上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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