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
王之心爬起来,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幸亏李晃一把按倒了他,否则他一定是被射死了。
“啊!”
这时,在墙头观察的一个龙骧右卫大叫一声,从墙头掉了下来,却是被一支羽箭射中了咽喉。
王之心和王巨相互一看,两人脸色都是凝重,心中也都是明白,定王已经是铁了心肠,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不要说他们,就是皇太后走到门边,怕也有可能被一箭射死。
王巨咬咬牙,走到宫门前,透过门缝,向外面高声呼喊。
“吴崇烈~~”
“你也是大明忠良之后,定王疯了,你难道也疯了,要跟着他一起弑君谋逆吗~~”
王巨用尽力气,声音透过宫门,远远传出去。
但武镶右卫指挥使吴崇烈没有回应,只听见定王朱慈炯在高声呼喊:“王之心王承恩王巨三人被恶鬼迷失了心智,先是勾结奸人,试图谋刺本王,阴谋败露之后,他们竟然劫持陛下,试图逃出宫外,本王带人及时阻止,不想三人丧尽天良,逃出宫门不成,竟然又蹿入仁寿殿,劫持了皇太后!”
“如今被围在仁寿殿,死到临头,居然巧言令色,污我谋逆,企图乱我军心,以便浑水摸鱼。”
“我乃定王,岂能谋逆?”
“像王之心王巨这等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之人,天地不容。现在听本王命令,杀进仁寿殿,救出陛下和太后,凡杀王之心、王承恩、王巨一人者,赏白银千两!其他一人赏五十两!”
转身挥舞手臂:“现在,杀!”
“杀!”
仁寿宫外的兵马齐声呐喊,向仁寿殿冲击而来。
……
良乡位在涿州和京师之间,为官道必经之处,这里距离京师,已经只有五十里不到了。
下午时分,天空乌云滚滚,压的天地宛如黑夜。
一匹快马正在官道上疾驰,马上骑士脸色惊骇,连续策马不停,口中喝道:“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因为京师戒严,九门封闭,所以官道上的行人车马和商人,并不是太多,听道急促的马蹄声,他们都惊慌的闪到一边,等那骑士过去,有人啐了一口:“”呸,谁家的奴才,这么猖狂?”
“瞎了你的狗眼,那是锦衣卫!”有人纠正他。
“啊?”
不久之后,一大彪的骑兵,又在良乡的官道上出现。
没有旗帜,只能看到他们都是轻甲,一个个身材健壮,风尘仆仆,脸上虽然满是疲惫,但却没有人停下,他们手里的马鞭,始终都在挥舞,沿着官道,向着京师的方向,连续疾进
官道上的行人车马和商人,又闪在路边,惊讶的看着着这一大彪的骑兵,等骑兵过去了,有人算了算,说,刚才这一队骑兵,大约有七八百人,看样子,好像是有紧急军务要去京师。
“是太子,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忽然的,道边掀起一阵骚动,原来是两个没有跟上大部队、落在后面的骑士在大声宣讲,告诉众百姓,先前过去的骑队,乃是太子殿下亲领,同时他们也竭力加快速度,以期赶上前面的大部队。
轰。
所有人都兴奋了。
太子陨落九宫山的消息,京畿附近的百姓几乎人人都听说了,而太子尚在的消息,虽然也有人流传,但因为时间和京师戒严的关系,却流传的并不广,现在听到太子平安,正率兵赶回京师,这无异于是天降之喜。
“苍天有眼~~”
“我早就说了,太子天神下凡,区区流贼,岂能伤他?”
……
仁寿宫。
一个时辰过去了,虽然杀声震天,箭矢如雨,看起来激烈无比,但其实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每一次,武镶右卫连同金吾卫,呼喊着冲到宫墙前,和占据墙头的龙骧右卫稍一接触,略有损失之后,立刻就会翻身退回,一连冲了十几次,丢了十几具的尸体,次次都是如此,急的武镶右卫指挥使吴崇烈满头大汗,却也是无可奈何。
朱慈炯咬牙切齿,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出工不出力,虽然他将王之心等人的“罪状”说的清楚,还立下了重赏,但仁寿殿乃是皇太后的居所,当今陛下又在里面,王巨等人更是在里面高呼,定王弑君谋逆,还有人喊,太子殿下还活着,此时正带兵归来,你等不可跟随定王作乱,不然必成乱臣贼子!
士兵们听的惊疑,幸亏他这个定王亲自在这坐镇,如果只是李守錡或者是吴崇烈领军,士兵们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虽然没有散,在他定王的命令下,士兵们还能向前攻击,但出工不出力,观望犹豫,虚掩应付,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搬柴,取火箭,用火攻!”
李守錡自然也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关键,他向朱慈炯献策。
朱慈炯立刻明白,转身吼道:“还不快去!”
吴崇烈面色惊骇,犹豫了几下,终是抱拳。
……
“指挥使,他们在搬柴!”
一个在墙头观察的龙骧右卫忽然发现了异情,急忙高声向下面回报。
王巨脸色大变,定王竟然如此狠毒,他不但是要杀臣子,而且是想要把陛下和皇太后一起烧死,古往今来,定王算是第一个了。
如果等到乱兵搬运来足够都的薪柴,又发射火箭,燃起大火,这仁寿殿必然会变成一片火海。
“不如杀出去!”
王巨举起长刀,他已经看出来了,外面的武镶右卫连同龙骧左卫、金吾卫,并没什么斗志,虽然人数众多,有千人以上,他龙骧右卫现在只两百人不到了,但陛下和太后就在殿中,兄弟们忠义在心,突其不意的杀出去,直取定王,未必就没有胜机。
“不可!定王党羽人数众多,一旦不能成功,你我丧命是小,定王趁机冲入,害了殿中的陛下和太后,那就万死莫恕了啊!”王之心反对。
身为司礼监掌印,司礼监第一人,此时他手中也提了一把长剑,定王党羽四面围攻,宫中守卫捉襟见肘,即便是内廷第一人,他也得做好搏杀的准备。
“可定王要火攻啊。”王巨忧急。
“不怕。”王之心看一眼此时正手持长枪,和几名龙骧右卫一起守卫在墙头说道:“今夜太子殿下就会回京,我们只需要再坚守三个时辰即可,何况……”
抬头看天:“这乌云滚滚,天昏地暗,这一场大雨,怕也用不了多久了。
……
“伯公,天空乌云滚滚,随时都会有大雨,一旦大雨,这火攻之计,怕是要失败。”
虽然定下了火烧之计,但定王朱慈炯对阴沉的天空,同样忧心。
“殿下放心,天命在你,臣坚信,这天上的雨,是不会落下来的!”李守錡道。
朱慈炯脸色又涨红,眼望仁寿殿,喝道:“快,快去抱薪!”
不知不觉,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火把点起,宫中三卫的士兵,在定王和李守錡的命令下,不断从各处抱来薪柴,堆积在仁寿殿宫门前和宫墙各处,又从宫中武库调出火箭,取出桐油以待用。
“快,快!”李守錡不住的催促。
这中间,龙骧右卫在宫墙上不断射箭,阻挠薪柴的堆积,王巨更是派出一队勇士,忽然打开宫门,从里面杀了过来,一时倒也杀了吴崇烈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人员太少,很快就被武镶右卫反包。
而仁寿殿也没有闲着,所有人一起出动,铜盆水桶全面摆开,做好各种灭火准备。也是幸运,仁寿殿的后院里,正好有一口水井,有记载云,紫禁城一共七十口水井,但主要用途并不是饮用,而是灭火,今日正好排上用场。
宫里宫外都是忙碌,一个准备火攻,一个抱定决心坚守。
定王朱慈炯站在仁寿宫对面八十步之外,火把光亮照着他的脸,他咬牙切齿,双眼通红,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对弑君两字还颇有畏惧,但现在他已经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都做了吧。
脚步急促,忽然听见有人惊慌的喊:“殿下,伯公~~~”
朱慈炯回头望去,发现是阳武侯薛濂。
薛濂满头大汗,跑的气喘吁吁。
朱慈炯心中一惊,薛濂不是在城门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而李守錡早已经迎了上去,骂道:“大惊小怪,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薛濂的脑子也颇为灵活,立刻意识到自己惊慌的样子,已经影响到了已方的军心,那一双双投过来的目光里,都带着惊疑,于是他强自按住心中的惊恐,假装镇定,对李守錡说道:“伯公,出了点事……”
李守錡上前:“什么事?”
薛濂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听到此句,从来都是老脸冰冷,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守錡也是骤然色变,他惊骇的看了一眼薛濂,确认薛濂神志正常,没有胡说之后,立刻转身对定王拱手,高声:“殿下,龙骧右卫指挥使王巨的家人连同一些谋逆的叛贼,想要逃跑,在永定门被拦住了,臣去将他们提来,逼王巨就范!”
薛濂微微惊异,但随即明白李守錡的用意。
朱慈炯更惊异,他心中清楚,王巨的家人根本不会背叛,更不会逃走,李守錡所说,不过是一个借口,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李守錡不得不亲自去处置的事件,所以才会用此为借口。
说完,李守錡上前一步,在朱慈炯耳边低声说道:“京营有变,臣去处置一下,立刻就回!”
朱慈炯这才明白,然后脸色微微一变:“好,你去吧。”
李守錡退后两步,拱手,盯着朱慈炯的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臣知道你天性仁善,不欲杀生,但王之心等人,罪不可赦,你决不能心慈手软,不诛杀这些祸乱内宫的逆贼,无以救出陛下和太后,更无以面对天下苍生!”
说完,抱拳一辑。
起身又对吴崇烈,语有深意:“吴指挥使,殿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击杀所有的奸佞,救出陛下和太后。”
吴崇烈抱拳:“是。”
李守錡和薛濂急急去了。
又半个时辰过去,薪柴已经堆积的差不多了,火箭也已经就位,所有人都看向定王,等他下令。
火把光亮之中,朱慈炯猛地拔出腰间宝剑,指向仁寿宫,喝道:“放箭~”
“定王有令,放箭,放箭~~~”
吴崇烈大声呼喊。
砰砰砰砰。
弓弦之声密如急雨,一支支点了火的羽箭,呼啸而起,向仁寿殿扑去。
火箭明亮,照亮了夜空。
在它们的急速飞行之中,作为目标地的仁寿殿,掀起一阵惊慌恐惧的尖叫声。
……
明代,京师外城七门,内城九门,每日酉时准点关闭,第二日卯时开启,夏冬略有错移,但误差不过超过一个时辰,今日是六月二十九,正是夏季,正常情况下,此时正是关闭城门的时间,但定王遇刺,京师戒严,今日城门根本就没有开启,也就谈不上关闭了。
城西。
阜成门之上
天黑之后,一支支地火把亮了起来。
一队队军士手持长枪,在城墙之上,往来巡弋。
军旗之下,一个络腮胡须的中年将领,正站在墙垛之边,眼有沉思的望着城外。
京师城西之外先是一小片的平原,然后就是连绵不绝的西山山脉。平常时候,这里车马众多,最为热闹,玉泉山向皇宫送水的水车,西山煤入京的煤车,都要从西门经过,因此每日里都是铜铃叮当,骡马之声络绎不绝。
但今日却是少有的清净了一天。
进入夜晚,城外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一点火光,只远处的西山之上,隐隐有些星星点点。
西直门、阜成门连同西便门,一直都是由右柳营在驻守,此时站在墙垛边沉思的将领,正是右柳营前军千总李岱。
“总头,饭熟了。”
亲兵来报。
李岱点点头,进入阜成门的城楼,在桌边坐下,但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脚步声急促,一个城头值防的小旗长疾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惊色,抱拳道:“总头,城门下忽来了三骑,有一人自称是驸马都尉……”
李岱霍然站起,急步就往外面冲。
因为激动,他连续踢倒了两条凳子都不自觉。
城门上,墙垛边,火把光亮中,所有士兵都伸长了脖子往下面看。
李岱冲到墙垛边,探头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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