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知道,今日是杀不了刘志了,没办法,只能扶起唐亮,向西狂奔。 而李湘云已经横刀,拦住了靳统武。 “快,快给我包伤,看我的腿啊!” 刘志倒在地上,抱着小腿,疯狂的大叫。因为疼痛,他脸上的青筋一根根都凸显了出来,同时他也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包围住了他,他仿佛是回到了前世,被乞丐王割断脚筋的那一个夜晚,冷汗淋淋,痛不欲生,难道这一世,自己又要残疾了吗? 但靳统武却顾不上管他,现在靳统武的眼里,只有逃跑的朱家太子,于是箭步就要追。 李湘云拦住了他。 “饼妹!你是疯了吗?” 看着李湘云,靳统武已经是有点歇斯底里了,他不明白,朱家太子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怎么就能打动饼妹呢? 李湘云冷冷看他:“张叔和王义呢?他们怎么没有跟来?” 靳统武不说话。 李湘云却是已经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粉脸立刻涨红,柳眉倒立,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挥刀向靳统武砍去。 叮叮当当。 刀剑相交。 两人战在一起。 朱慈烺和唐亮此时已经离开了溪边,在即将钻入林子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李湘云正和靳统武战在一起,午后的阳光里,清澈的溪水边,李湘云娇小的身影,虽然不落下风,但却显得单薄了一些…… 那一边,两个流贼已经扶起了刘志,刘志却在咆哮:“金疮药,金疮药,你们有金疮药没有?没有?快给老子找去!” “殿下,快走吧……”唐亮急。 朱慈烺又盘算了一下敌我的力量,然后压下了心里的那一丝犹豫,忽然说道:“不,先杀了靳统武!” 说着,提刀又冲了回去。 唐亮大吃一惊:“殿下!” 但殿下回头,他不能不跟随,于是操起一根枯木枝,也跟着冲了回去。 见朱家太子竟然转头跑了回来,靳统武大喜,李湘云却是大惊,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慈烺,像是看着一个什么怪物?朱慈烺却不管,加入战团,挥刀向靳统武砍去,靳统武抬刀架住,狰狞道:“狗太子,劲不小啊,老子宰了你!” 如果说,面对李湘云,他还有所顾忌,有所保留,那对朱慈烺,他可就毫不客气了。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朱家太子并不是他以为的柔弱之人,只交手两三招,他就意识到,朱家太子得名师指点,刀法有相当的造诣,配上李湘云,一时竟然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娘求的,你两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靳统武嘶吼,要手下的两个亲兵上来帮忙,那两人搀扶起刘志,正对刘志后脚跟上的羽箭束手无策,闻到靳统武的召唤,急急放下刘志,拔刀冲上来--靳统武和李湘云两个领导打斗,他们这些当小兵的,实在是不好参与,只能是两不相帮,但对朱家太子就不一样了。 两个流贼提刀冲了上来。 不过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朱慈烺已经找到了靳统武的破绽,当靳统武挥刀格挡开李湘云,招式已老,前力已去,后力未生之时,他忽然一个疾进,手中的短刀,嗤的一声,插入了靳统武的胸膛! 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刀刃刺入别人血肉、顿挫却又带着一点磁力的滋味,朱慈烺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这一刻,他这样的战场新人和沙场老将,显示出了细微的差别。老将的话,绝对不会发楞,而是会立刻拧转刀把,让刀锋在敌人的胸膛里旋转喷血,造成更大的伤害,然后迅速拔刀。 朱慈烺这一愣,给了靳统武机会。 “啊!” 靳统武啊的痛叫,反手一刀就向朱慈烺削去。 这是靳统武受创之后的怒极出手,力量大,速度快,朱慈烺几乎不能闪。血雨飞起。 一条手臂飞上了半空。 但不是朱慈烺,而是靳统武的手臂。 “闪开!”李湘云大叫。 却是李湘云在关键时刻,及时挥刀,准确的斩下了靳统武握刀的右手。 朱慈烺也立刻警醒,一身冷汗的迅疾拔刀。 断臂和鲜血在空中飞舞。 靳统武捂着喷血的断臂处,啊啊大叫,踉跄着后退。 李湘云再一刀削去。 “饼妹,不要!” 靳统武满眼惊恐,大叫。 但晚了。 噗! 刀光闪过,他的脑袋离开了脖腔,飞到了半空。 而他脖腔的血,如喷泉一般,鲜血喷尽,脑袋落地的同时,他的尸体,才怦然倒地。 直到临死,靳统武都瞪着大眼珠,他似乎不能相信,自己会死在李湘云之手。 血雨落下。 李湘云面色也有点白,半晌后,缓缓说道:“这是为张叔和王义报仇!” 两个提刀正要上攻的流贼呆住了,他们没有想到,不过一个眨眼,靳统武竟然已经是变成了无头的尸体!两人相互一看,转身撒腿就跑。 而在他们之前,刘志已经单脚连跳,一瘸一拐的逃入林中了。 平生第一次用刀剑杀人,如此近距离的沐浴血雨,朱慈烺气喘吁吁,额头有冷汗,每一滴淋在他身上的鲜血,都让他有一种颤栗的感觉,不过他表情却冷静,脑子更是清楚,指着刘志的背影说道:“不能让他们跑了,追!” “站住!” 李湘云忽然道。 朱慈烺站住了,看向李湘云。 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李湘云粉脸严肃,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逢林莫入,穷寇勿追,你知道林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像你这么冒冒失失追进去了,如果被捉了,张叔王义岂不是白死了?” “但让他们这么跑了,后患无穷啊……”朱慈烺担心刘志。 “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李湘云冷冷道:“你已经失踪十几天了,你军中大营,怕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吧?” 朱慈烺的心渐渐沉淀下来,心想,自己是太子,只要自己用心经营,选贤任能,扫除弊政,引进新科技,又何惧一个流贼?再者,仔细回想一下,刘志对明末清初的历史,所知并不多,因为时间太短的原因,自己这个老师,根本还没有向详细讲解过南明以及李定国等人的历史,而从刘志今日的表现看,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刘志能成为张献忠的义子,倒也颇令人意外。 心里这么想,朱慈烺的心情立刻就轻松了不少,他放开了刘志,望着李湘云那依旧冰冷,但却已经渐渐熟悉的眼,笑一下:“谢谢你救我。” “不用。” 李湘云转开脸:“我放你不过是因为你当晚的承诺……我现在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兑现,未来不是好皇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看来我必须得做一个好皇帝了。” 朱慈烺笑,他声音不高,但非常清楚和坚定,然后他望着李湘云的侧脸:“你放了我,又杀了靳统武,张献忠不会放你的,不如你跟我走吧。” “为什么要跟你?” 李湘云还是看着旁边,嘴角微微扬起,粉脸好像很是不屑:“你是太子,我是贼,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走不到一起的!” “那也未必……” “不要说了,你快滚吧,刘志之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追来!”李湘云打断他的话。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朱慈烺问。不知不觉,在感激之外,他对李湘云 有了一些关心。 “当然是去找我哥!”李湘云终于回转头来,用她清澈明亮的目光看着朱慈烺:“我相信,他一定没有被你的官军抓到。” “不,你不能去找你哥。”朱慈烺摇头,坚定说道:“刘志跑了,如果他把你纵放我的事情,告诉张献忠,张献忠一定会大怒,以张献忠的狠毒,即便有你哥哥李定国,他也未必能维护你,你还是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出山。为报你救命之恩,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力答应你!” 李湘云望着他,冰冷的眼神里终于是闪过一丝感动,不过却是一闪即没,很快又冷冷说道:“有这种仁慈心肠,还是多善待百姓吧。”说完,将手中的血刀在靳统武的尸体上擦了擦,还刀入鞘,向林中走去。 “你要去哪?” 朱慈烺惊。 “你在这里婆婆妈妈,我却没有时间陪你……”李湘云撂下一句。 音犹在耳,但她的身影却早已经隐入林中不见。 “李湘云?李湘云?” 朱慈烺叫了两声。 但没有回应,只有摇动的树枝树叶沙沙作响。 …… “你说什么?” 张献忠瞪着血红的牛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刘志。 刘志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回答:“义父,李湘云背叛了献营,她不但放跑了朱家太子,坏了我献营反败为胜的机会,而且还杀了靳统武……” “娘求的!” 刘志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张献忠忽然跳了起来,一脚踢了他一个筋斗,嘴里骂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 刘志爬起来,再次跪倒:“儿亲眼所见。” “放你娘的屁!” 张献忠又一次将刘志踹倒,而且不再给刘志起身的机会,他用右脚踩住刘志被李湘云射穿,刚刚去掉箭杆,包扎好的脚后跟,使劲的碾,嘴里疯狂的嘶吼:“说,你是不是有了二心,想要离间我和老四的关系?” “我,我……” 刘志疼的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如雨,到这时,他才忽然醒悟,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将这个消息禀告张献忠的。 -----因为在兵败之后,张献忠身边的精锐,已经是全军覆没,如果想要再起,就必须依靠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个义子,现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李湘云放走朱家太子的事情是真是假,张献忠都是不会追究的。李湘云和李定国乃是亲兄妹,如果此时追究李湘云,岂不是要逼反李定国? 所以,即便张献忠心里已经相信,并且对李湘云痛恨无比,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但嘴上也是不能相信,为了取信李定国,必须对密报的他,予以重罚。 “说!” 张献忠脚上更加用力。 “儿,错了……” 刘志终于晕过去了,脚后跟咕咕地流血,经此一踩,他的脚后跟已经是不可能伤愈。从今以后,他将永远是一个瘸子…… …… 山高林密,道路难寻。 朱慈烺和唐亮两人,足足在山中钻了五天,方才走出了这片大山。 这还要多亏朱慈烺有前世的知识,知道辨别方向的办法,最近这两三年,又一直勤练武艺,强健身体,所以才能坚持下来,如果是朱慈烺本尊,非是饿死病死在山林之中不可。 这五日间,朱慈烺始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李湘云还跟在身后。 不过只是一种感觉,他并没有任何证据。 “老人家,这里是哪?” 走出大山,看到平原,朱慈烺和唐亮两人都激动的快要哭了。彼此一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都和叫花子差不多,朱慈烺躺在山前的道路边休息,唐亮踉踉跄跄,找寻了一个田间的老人问。 “岳州!” 唐亮连滚带爬的回来告诉:“殿下,这是岳州的幕埠山!官军在岳州大胜,流贼都已经跑了。” 朱慈烺不意外,只是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被裹挟了三百多里,从通山县的九宫山到了岳州境内的幕埠山。 “岳州。” 朱慈烺站起来:“刘肇基还在岳州吗?” 唐亮扶住他:“不知道,不过听那老农说,岳州好像还有大批官军。” 朱慈烺点点头,转身冲身后的大山摆手。 他隐隐觉得,有人一定能看见。 …… 岳州。 被几十万流贼围困了二十多天,其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流贼都在猛烈攻城,激烈的战斗中,城上上下被挥洒了无数的箭矢和火药,倒毙的尸体,层层叠叠,积累成山…… 终于,羊楼镇之战的消息传回,二十万的老弱流贼,一夜之间就逃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向官军投降,直到此时,城中人才知道,原来张献忠的主力早已经不在城下了,在庆幸被流贼所骗,却依然取得胜利的激动后,众人对羊楼镇的胜利就更加振奋了。 从偏沅巡抚李乾德到长沙推官蔡道宪,知州王章都是作诗祝贺。刘肇基则是带兵围剿逃散的流贼。 但很快的,一个惊天的坏消息传来,太子殿下在九宫山追敌失踪了。 ——————明日进城买药,无更,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