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会盯着魏相,目光之中好像要吃人。
魏相揉了揉依旧还在隐隐作痛的耳朵,有些无奈的说道:“外舅,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我,是那屠岸贾自己上来找打。”
士会怒道:“你明明才刚听到了公子据的那番话,转眼便将屠岸贾暴打一顿,赵氏那边你倒是有交代了,得罪了将来的君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如果公子据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而对我记恨在心,那他最多也就是下一个灵公罢了。”
士会脸色大变,恨不得把魏相的嘴巴缝上:“慎言!”
魏相撇了撇嘴,对于士会这种唯恐隔墙有耳的态度不以为然,合着你士氏那么多心腹死士都是在这座帐篷之外睡觉?
士会看着魏相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也是大感头痛,过了好一会才道:“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不要总是想着算计!你也是一个大夫了,等到了绛都之后立刻给老夫滚回你的封地之中,没有个三年五载不要回来了。”
魏相叹了一口气:“外舅,这一次真的没有算计。”
士会瞪着魏相:“真没有?”
魏相双手摊开:“绝对没有。”
士会哼了一声:“那你为何要对屠岸贾出手?”
魏相揉了揉鼻子,认真的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跑来我面前得瑟的模样。一个幸臣罢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魏相其实还有一句话放在心里没说——流传下来的赵氏孤儿故事实在精彩,以至于魏相天然就对屠岸贾这个“大反派”有了浓重的恶感。
不揍他一顿,实在意难平啊。
夜已经深了,姬据站在营帐之中,他的面前是一名颇为紧张的医者:“公子,屠岸大夫只是受了一些外伤,他身体强健,所以并无大碍,敷上伤药之后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果然,大夫刚刚离开屠岸贾就醒了。
看着挣扎要起身的屠岸贾,姬据叹了一口气:“有伤就不要乱动了。”
屠岸贾十分羞愧:“臣有负公子重托。”
听起来似乎是屠岸贾领命办的事情。
姬据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淡然,冷冷的说道:“都说大晋卿族势力强大压迫公族,本公子之前也只是有所耳闻,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啊。”
毕竟是年轻人,说着说着表情还是无法控制,露出了几丝杀机。
屠岸贾轻声道:“如今大晋之中所有卿族皆是赵盾余孽,公子将来得继大位,当尽诛之!”
姬据沉默片刻,淡淡的说道:“你且好好休息吧。”
刚刚走出大帐,智罃就迎了上来,轻声道:“公子,魏相大夫在外面求见。”
姬据看了智罃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让他过来。”
片刻之后,姬据的帐篷之中,魏相恭恭敬敬的朝着姬据行礼:“臣见过公子。”
姬据脸若寒霜,道:“这就是你对本公子效忠的方式?”
魏相道:“回公子,屠岸贾此人心思阴鸷,为人不得六卿喜欢,若是公子重用他,将来必然生祸。”
这句话让姬据好像吃了一斤苍蝇一般,脸颊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本公子用人难道还需要向你求教不成?”
魏相抬头,看着姬据十分认真的说道:“如今大晋之中卿族势大,士伯已然是卿族之中最为亲近公族之人,若是换做郤伯或者中行伯在此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公子可曾想过?”
姬据没有说话。
魏相道:“赵氏对臣有提携之恩,屠岸贾乃是赵氏之仇寇,今日更是主动上门向臣挑衅,臣不杀他已然是看在了公子的份上,若是公子因此而怪罪,臣也是无话可说的。”
大帐之中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姬据道:“若依你之言,卿族坐大之势应该如何解决?”
魏相道:“首先,要忍。郤伯德高望重能力出色,又是赵宣子钦定的接班人,有他在一天公族就难以撼动卿族。好在郤伯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只要公子愿意等上几年,郤伯过世之后自然就是君候大展拳脚之时。”
姬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郤伯,莫非便是那个因为反对本公子而被你们弄得灰头土脸的郤伯?”
魏相道:“正是。”
姬据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魏相眨了眨眼睛,道:“臣还想向屠岸贾大夫道歉。”
姬据道:“不必了。”
魏相站起来行礼:“臣告退。”
魏相离开之后,姬据的表情终于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只不过是一只赵氏走犬,竟然也想要来教本公子如何治国了吗?”
魏相走出姬据的营帐,月亮正好从乌云之中钻了出来,皎洁的银辉自天空洒落,让大地变得明亮起来。
借助月光的照耀,魏相看到不远处的智罃正在看着自己,表情很是奇怪。
魏相朝着智罃走去,智罃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但马上又想起了肩负护卫公子姬据的职责,胸膛一挺盯着魏相道:“你……想作甚?”
魏相看着智罃,道:“看着你们荀氏今日帮了我一次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回到绛都之后,先好好的在家呆上一段时间,不要急着进宫表忠心。”
智罃眉头一皱,正打算说话,魏相却已经施施然的走远了。
看着魏相的背影,智罃很是不爽的呸了一声:“不就是和我一样大么,成天摆出一副老狐狸的模样……卑鄙阴险!”
想了想,智罃对着身边的荀氏侍卫吩咐道:“尔等先在此守着,我去找一找兄长。”
在回自己帐篷的路上,魏相又碰到了楼婴。
楼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酒,朝着魏相招了招手:“喝不喝?”
魏相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大夫好意,只不过魏相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楼婴问道:“你去了公子据那边,可曾见到人?”
魏相道:“见到了公子据,但并未见到屠岸贾大夫。”
楼婴笑了起来:“你还真的去找屠岸贾赔礼道歉了?”
魏相很认真的说道:“如果道歉就能够抵消一顿暴揍,某并不介意向屠岸大夫多道歉几次。”
楼婴哈哈大笑:“有趣。你这一次得罪了公子据,回去之后应该怎么办?”
魏相长出一口气,道:“回家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