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走出金沟村，一路上都能遇见生产队的人, 正巧今天串门的、家里来客人的也都不少, 听说了裴静姝的事情之后，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要跟着一起去讨公道。
其实这个时代不许私人经营并不包括传统手工业, 在集市上也有棺材店、斗笠蓑衣店、还有一些出售桌椅背篓簸箕竹筐等的店铺，卖这类东西的也都是些平民百姓，而供销社也没有这些东西卖。
除了这类手工艺品之外, 蔬菜、蛋类、家禽类也可以自由交易，街上偶尔也有卖腐乳、咸干菜这一类的加工品, 这些并不会被打入资本家一列。不许私人经营的范围主要是指布、煤等必须用票据才能买得到的工业品, 就连粮食类的私下交易也是没人管的。
毕竟日子困苦的时候, 农村里谁没借过粮？那些还不了粮食的，也只有拿钱或用其他方式来抵。
王四等人见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知道这篓子越捅越大，偏生裴静姝这方人多势众，他们连溜走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算我们不对, 又是中秋佳节，大家各退一步……”跟王四同路过来的王建周见现在情况不妙，就说道。
这个王建周和王四其实也算不得多亲的亲戚, 他算一个旁支, 他当初就是靠着王家的关系吃上了铁饭碗, 但实际上他手上并没有多少权。王四前些天找上他, 说了今天这个计划, 这个王建周本来想着做一个顺水人情，不料这茬事却不好做。
他们原本想去找供销社的人把裴静姝拉下水，因为自从裴静姝那边有了各种吃食之后，供销社的月饼都不好卖了。可他们却没想到供销社根本就不在乎，月饼虽然不好卖，但是白糖和一些副食品却很好卖掉，连一些难以推销出去的工业品现在也有很多人买。这一片的人都富裕起来，大家的购买力也上去了，他们不想淌这一趟水。
“现在才想退步？是不是迟了点？”顾明轩冷声说道。
“我们不主动挑事，但是遇上事情，我们也不会退一步。今天是你们自己主动撞上门来的，既然没有这样的胆量，还跑过来招惹我们做什么？我们承山大队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刘支书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也跟了过来，他这次要是轻易地放过了这群人，指不定今后别的人还以为他们大队的人好欺负。
更不要说刘支书和裴静姝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好，这次这群人欺负裴静姝，他当然要当代表站出来。而从利益上来说，也是裴静姝带领了他们生产队的人赚了钱，如果裴静姝出事，刘支书作为队里的干部肯定也会被牵连。
原本杨孟英被吓了个半死，现在看所有的人都帮着他们，她心中也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还生出一股自豪感出来，自己的女儿果然很受人们欢迎，就像一个大英雄一样，现在没人欺负得了他们。
其实之前那群人说要把裴静姝抓走的时候，杨孟英差点以为他们这一辈子就完了，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生产队里的人会帮助他们，以前这些乡下人都是自扫门前雪，要是哪家发生一点事情，大家都是看热闹的居多，真心相帮的人却很少。
这次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冷眼旁观，杨孟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到了河坎乡之后，那群人突然就不走了。
“你们打算把裴静姝带去哪里？我们现在就跟着你们一起去。”刘支书说道。
“你们这样闹下去对你们也不好，我们在县城里有人的，都按我们说的，大家各退一步都相安无事，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然到时候大家鱼死网破，我想你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对方不肯走，继续和他们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
裴静姝其实倒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比较敏感，她平时赚钱的项目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在现在这个时代算不算违法，毕竟在这个法律不是很完善的时代，有时候合法和违法之间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楚。
而对方这群人显然是有靠山的，以卵击石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就在裴静姝要开口选择妥协的时候，顾明轩却坚决说道：“你们出手打了我的妻子和女儿，这件事情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拖拉机朝这边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他们旁边。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呀？怎么这么热闹？你们这个生产队的人都到了这里。”坐在拖拉机前头的萧长风开口问道，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裴静姝等人，“我还说去你家拿点东西呢。”
原来昨天萧长风带回去的东西早就卖完了，他留了一些月饼一只西瓜和一只鸡，准备今天晚上吃，不料他外婆的邻里家里来了客人，非要让他把那些东西卖给他们。萧长风把卤鸡、月饼、西瓜卖掉了，今天晚上没有月饼，就这样赏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今天中午吃完饭之后，萧长风又到乡下来，想让裴静姝卖他一些吃的。
杨孟英看见萧长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今天金沟村发生的事情给萧长风说了，萧长风扫了那几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正好，我也想看看这县城里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脸？竟然可以只手遮天！今天可是所有的人都休假，你们又是哪个部门的？这么敬业，连中秋节都不休息。”
大家听萧长风这么说，就更加笃定了这几人是冒牌货，就算是他们镇上的警察，中秋节也是要过节的。而这几个人那么面生，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个镇上的警察，刘支书也一看就知。
“把他们都押上来，我带你们进城去。”萧长风对众人说道。
顾明轩正站在裴静姝的旁边，对她说了句：“你不要怕，我会给你找回公道。”
裴静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萧长风催促道：“你们的客套话回去再说吧，赶紧上车。”
裴静姝脸色微红，瞪了萧长风一眼，看顾明轩的手上打着石膏，她便又说道：“你和萧长风坐前面吧，后面太颠簸了，一会儿弄到你的伤口。”
“不用，我和你坐后面。”顾明轩说道。
萧长风耸耸肩膀，“看来我的魅力没有你大呀！”
“闭上你的嘴，没人把你当哑巴。”裴静姝不客气的说。
“果然年轻人才能和年轻人聊到一块儿。”刘支书上了后面的车厢，和杨孟英说道。
“可不是么？他们才有话题聊，我们都是些老太婆老头子了，跟他们聊不到一起。”杨孟英说。
萧长风立马反驳：“杨阿姨这话就不对了，你平时和我聊得不开心吗？”
经过这一番插科打诨，气氛轻松了许多，不过王四等几人却高兴不起来，他们实在摸不清裴静姝这群人的底细。王四一开始以为裴静姝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人，可能会些手艺，没想到这群人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刚才那个穿军靴的就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又来一个开拖拉机的。
在这个年代有一辆拖拉机开，身份也不一般，多半都是有点来头的。看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怕，王四心中越发没底，“你们这是要把我们拉到哪里去？”
“当然是去县城呀！你们不是要把我们带去城里审讯调查吗？你看我们多配合，连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刘支书说道。
“就是！还有老娘的医药费，你们一个都逃不了！”杨孟英说着，又扶着自己的腰唉哟了两声。
裴静姝看了她一眼，“伤到哪里了？要是真的很痛，一会儿就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腰和背都痛，得让他们出钱才行。”杨孟英说。
就这样，萧长风又把他们一群人拉去了县城，到了公安局这群人死活不肯进去。
“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我先进去做一点交涉。”顾明轩说完就进了公安局。
没过一会儿，局里值班的同事就出来了，看了王四那几人，“是谁冒充警察？”
“我们没有冒充，我们也没有说我们是警察。”王四争辩道。
“警察同志，你看这几个人身上都穿着警服，到了我们村里就胡乱抓人，还敢辩解没有冒充？”杨孟英现在仗着有人撑腰，顿时又有了底气，她把袖子拉上去，露出手臂上起争执留下的红印子，“我这身上还有被他们打的证据，你看我这些就是被他们打的。”
“我们才被他们打了，你看我都已经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他们恶人先告状……”王四立马委屈地道。
“那是因为你先打了我的女儿，我们自卫，是你们挑事在先。”裴静姝说道。
“所有的人先进去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我们现在就进行调查。”公安局的人说道。
“我们是上尧镇的，镇长是我的亲兄弟。”王四说。
“就算是镇长，也没有这个权力抓人。还有你们几个身上的警服明显是假的，把他们压下去一个个审讯，剩下的人跟着我们过来做口供。”
王四一下就慌了，“你们警察同志怎么可以随便抓人？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犯法了？”
“闹什么闹？我们公安部门就是被你们这种败类给败坏的，果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们现在还怀疑你从供销社偷东西出来卖，你这种损害人民利益的老鼠，必须好好盘查。”那警察同志说道。
王四的气焰顿时矮了几分，他确实利用王家的势利偷偷倒卖公家的东西，不过这件事这些公安局都怎么知道？难道是刚刚那个顾明轩进去给他们说的？但是顾明轩也应该没有证据才对，这个顾明轩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些人竟然这么听信顾明轩的话？
可惜没有人给王四考虑的空间，很快王四等人就被压着进了局子。裴静姝杨孟英等则是被客气请进去，警察同志还给他们端了茶水，然后具体问了他们的事情经过。
这件案子本来也不复杂，王四等人说的罪名自然也不成立，本来政策从来没有限制农民做些小东西换生活费。
就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萧长风倚在门口，“张叔，顾明轩是什么身份呀？我看你们待人可热情了。”
“臭小子，我们这是在接待群众，瞧你这什么嘴，说的什么话！”正在门口抽烟的老民警斜了他一眼。
“真的只是一般群众？别忽悠我，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子。”萧长风笑嘻嘻地说。
“你打听的这么仔细做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对了，你的那个鲜花饼还有吗？你阿姨可喜欢吃了，那天说我买少了。”
“你要买鲜花饼啊，你找我没用，你要找刚才那个裴静姝，就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我的鲜花饼都全是从她手上买的。”萧长风说道。
“原来就是她做的鲜花饼呀！”
“何止是她做的鲜花饼，平时给你送过来的西瓜、卤鸡也全是她家里的。”萧长风说。
“难怪别人眼红，想要收拾她，不过你们年轻人的胆子可真大。我一会儿问问她。”老民警感慨道。
以前斗来斗去斗得最厉害的时候，搞得满城风雨，百姓吃不饱，每个月领着工钱的城里人也买不到东西。老民警也是从那个艰苦的年代过来的，他还记得最艰难的时候，城里的米价都是几块钱一斤，就算这么贵，也买不到吃的。
最近两年情况稍微好些了，可还是有很多人都吃不饱饭，一个月就只有那么一点肉，像他们这种拿铁饭碗的也分不了几块肉票。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城里的人有卤鸡吃了，有时候还有樱桃肉，价格也不是很贵，像张警察这种中产阶级一个月也可以买好几次。
以前的中秋节，他们能从供销社买几只月饼回去，那个中秋就算是过得好的。而今年中秋他们家有蛋黄月饼、五仁月饼、还有最受欢迎的玫瑰月饼。
过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谁还想退回去过以前那种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吃的岁月？
等裴静姝等人出来，张警察果然就去问了裴静姝月饼的事情，“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家里的老婆小孩喜欢吃，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鲜花月饼？”
裴静姝轻轻一笑，从容说道：“所剩不多了，家里的材料有限，你想要的话，我让萧长风给你送过来就是。”
“那就多谢了，你们家的那个南瓜也很好吃，不知还有没有，我也想要买两个。”张警察又说，他吃过萧长风带回来的南瓜，那南瓜又糯又甜，无论是蒸来吃还是清炒，都比其他农民担到城里卖的好吃。
“我家南瓜今年结的多，这种东西不值钱，放在家里也是拿来喂猪喂牛，你们要是想要的话，我让萧长风给你们运过来，到时候你们就给萧长风一些运费就是了。”
裴静姝没想到来到城里一趟，竟然还拉到了一些生意。因为她有农田系统，南瓜这玩意儿太能长了，一根藤上能够长二十多只，一开始每天蒸一盘南瓜，大家还喜欢吃，但是多吃几次之后，大家也腻味了。
今天她虚惊一场，王四等人好像罪名不轻，刚才她在里面听说这几个人有的涉嫌乱用职权，有的涉嫌冒充警察，王四作为主谋，身上还背着其他的罪名，估计还会牵涉到王家的人，只怕全部都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从公安局出来之后，裴静姝又带顾珊珊和杨孟英等人去医院做了检查。
“你的手……”裴静姝看着站在旁边的顾明轩，“要不也去检查一下吧？”
毕竟先前顾明轩的动作那么大，有没有动到伤处也不知道。
“不用，刚才没有碰到。”顾明轩解释了一句。
裴静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欢迎？”顾明轩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