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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时尴尬, 四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还是八阿哥的反应最快。
一阵更显尴尬的寒暄后, 四个人来到一家茶楼坐下说。
蔡大人缓一缓受到惊吓的心情, 把自己的目的慢慢道来:“事情就是这样,臣和礼部其他大人, 想请三位阿哥帮忙劝说劝说。”
劝说皇上?直觉不是好事儿。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起看向他们八哥,对于这些文臣,还是八哥最在行。
八阿哥笑容温润, 接过蔡大人的折子看完, 笑容也没变化, 抬头看蔡大人一眼, 发现他眼里实实在在的不懂,还是温文儒雅地笑。
礼部的人讨好皇上习惯了,以为皇上还是那个贪图好名声, 一个劲地显示文治武功的皇上。
这也没错儿, 皇上确实还是那个皇上,可是, 时局变了。
“蔡大人既然来问我们……本阿哥的意思,也是遵从皇上的意思来。”
八阿哥的声音也是温润如玉。
蔡大人听懂了, 八阿哥这是拒绝?却也听糊涂了。
四爷不喜欢这类的活动他可以理解, 怎么八爷也一脸的拒绝?蔡大人起身行礼,真心请教, “还请八爷明示。”
八阿哥内心里摇头, 看在以往的来往上, 面上还是笑的斯斯文文,礼贤下士,“蔡大人把该做好的事儿,做好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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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一句话,还是时局变了。
蔡大人等礼部一干人不明白,他们对皇上心理的把握哪里出了错。大清国有了牛痘防御天花,火器有了改进,国库里有了银子……现在皇上都有心思要整治水师,派人去俄罗斯了,哪还需要敬老宴,千叟宴这样的方法去拉拢民心?
如果是以前皇上推脱几次答应也就答应了,甚至推脱都不会推脱而是非常积极;现在皇上说不办,那就是不办,再去恳请,那就是找骂。
蔡大人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八阿哥领着两个弟弟出来茶楼,内心里感叹颇多。
皇上都能因为弘晙侄子的一句话把大哥放出来,以后有弘晙侄子呆在皇上的身边,这些虚头巴脑做名声的事儿,估计都不会有了。
抬头仰望蓝天,蓝天白云好不自在,八阿哥第一次感受到,身为皇家子孙的那份儿安全感。
康熙五十二年的三月份,四九城发生了好几件“大喜事儿”。
皇家儿孙们一起种痘完成,圆满成功;四爷和四福晋一夜年轻十岁,四九城人人羡慕。
弘晙阿哥打了俄罗斯大力士,皇上要正式回应俄罗斯外交事宜;大阿哥被放出来,抹抹眼泪积极地准备出发去俄罗斯的事情……
还有皇家的二十二阿哥出生,皇上六十岁的人了又做了一回父亲。
还有四爷在自己新建成的圆明园宴请一家人,皇上和一伙儿闹心儿子们哈哈哈地用了一次热闹的烧烤。
烧烤还是自由式蔬菜烧烤,皇上也觉得这样的自在烧烤有趣儿。青菜白菜,韭菜蘑菇等等蔬果洗的干干净净的,摆放整齐,一眼看去就是逛菜市场的感觉,满满的诱惑和视觉、心灵满足感。
自己想吃什么烤什么,想用什么口味自己搭配调料,想吃多少烤多少,而且都是素菜,边烤边吃边聊,悠闲放松,也不怕吃多了油腻不好克化。
“这个辣椒粉,是不错。”
皇上真切地感受到辣椒粉的妙用,怪不得大人小孩都喜欢。
被辣的面色发红,两眼发直,越吃越辣,越辣越是想吃,完全忘记了要养生的事儿。
四爷看一眼,皇上手一抖又一抖,这几串儿韭菜要放多少辣子粉?
担心老父亲的肠胃受不住回去闹肚子,也不想阻拦他难得的兴致,四爷把自己烤好的一串微辣的韭菜递过去,“汗阿玛尝尝儿子烤的韭菜。”
皇上自己的还没烤好,顺手接过来一尝,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不满意,却也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众兄弟暗自看一眼四爷,对四爷那是真心佩服。四爷面若平常,把皇上的韭菜烤好自己也不敢吃,全递给十三弟和十四弟,立马引来两个弟弟特“感形也被吓得望而却步,太能闹腾了有没有。
老人家年龄大了胳膊腿儿不利索,精力也赶不上,吃好喝好恰好午休时间到了,自去里间休息。一众皇子们不过瘾,继续喝酒烧烤唱歌。
临时的俄罗斯团队办事处,大阿哥收到四弟派人送来的一大包烧烤,招呼同伴们来用,结果自己刚吃一口就被辣的差点儿吐出来。
“这什么这么辣?”大阿哥举着烧烤串儿观察,不认识。
一位九阿哥派来的商者立即回答:“这是辣子粉,大爷。”
“就是四川的辣子,磨成粉。”
四川的辣子,磨成粉?大阿哥还是不明白。
一向节俭的四弟怎么变得这么会吃了?都吃到四川去了?
环视一圈儿,发现每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兴致勃勃地讨论他们也举办一次素菜烧烤,恍然惊觉这个辣子是现在人人都吃的新鲜物儿。
大阿哥一串烤茄子吃完,回味嘴里的辣味儿,也不知道是辣的,还是伤心的,眼睛湿润了。
出来府里才发现四九城变了,皇上变了,兄弟们也都变了,可是此刻大阿哥眼里,最大的变化不是四弟的脸和那个神奇的去疤药膏,而是辣子。
而是这个红果子。
辣辣的,酸酸的,好吃,他一家人都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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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出来后发现世界大变,伤心地落泪,还在圈禁中的二阿哥胤礽,当然更是难熬。
老大都被放出去了,不管是被发配到俄罗斯还是英吉利,总归是出去了,不再是天天呆在一个府里对着四四方方的蓝天,整个人都废掉了。
胤礽也不发疯了,一个人呆呆傻傻、安安静静地望着咸安宫的一颗桃花树,不言不语。
二福晋听到忠心的丫鬟来禀告弘皙又不安分,沉默,听到雍亲王在圆明园办宴会招待皇上和一众皇子皇孙,心里一沉,出来一看,果然……
远远地看着胤礽的背影,二福晋捂着嘴,无声地哭出来。
不管他曾经怎么样闹腾,怎么样作天作地地伤她的心,到了患难之时,终归是夫妻,结发夫妻。
作为夫妻,如何能看着他这般寂寥落寞?二福晋再看看自己唯一的女儿,正值青春却随父母一起被圈禁的女儿,默默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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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从圆明园烧烤回来,很开心,一夜好眠,第二天上朝,和群臣玩玩“皇上今天抹了神药有没有”的小游戏,很开心。
下朝后用着茶点,准备经筵讲学,听到李光地说方苞答应他的要求了,更是开心。
皇上高兴的哈哈大笑,待李德全来禀告说二福晋感染了风寒的时候,直接吩咐一声让太医院赶紧去人。
二福晋是他的二儿媳妇,做太子妃管理宫务几十多年,很得皇上的心,皇上从没有因为二儿子的事儿牵连到二福晋的身上。
李德全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如果是其他人他也不会给通报。
皇上去文华殿,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去了咸安宫。
然后等到皇上回来,就听到二阿哥胤礽利用太医,朝外头给他的旧门人传递消息的事儿。
皇上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胸闷气短,把一干宫人吓得够呛,偏偏皇上还犯倔不让喊御医。
此时差不多巳时七刻,自鸣钟上的时候马上到午时,弘晙还没下课,皇上的身边只有李德全几个亲近的宫人。皇上泪流满面,吩咐谁也不许声张,更不许告诉他的乖孙孙,只让人把他的奶兄弟曹寅喊进来。
曹寅,出身上三旗的正白旗包衣世家,母亲是皇上奶嬷嬷的其中一位,孙嬷嬷,父亲曹玺为人忠实勤奋,办事利索,早些年就因为积劳成疾去世于任上,皇上对他这位奶兄弟可谓是荣宠有加,信任有加。
青年时代文武双全、博学多能而又风姿英绝,二十多岁时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只有皇亲国戚才担任的正白旗旗鼓佐领。再后来是一路高升,苏州织造,江宁织造,与内兄李煦轮管两淮盐课,钦点的巡视淮鹾,两淮巡盐御史……
去年开春进京叙职,因为四爷清查亏空一事拖延,又因为皇上的庇护留在京城,一直没能及时回去南方,哪知道患了一场痢疾大病。
亏了他在京城,皇上及时派人送去治疗痢疾的金鸡纳霜,救回一命。
曹寅觉得这是老天爷饶他一命,这要是回到南方患了痢疾大病,就算皇上八百里加急送药,也来不及了。再加上皇上的六十大寿,干脆就留在京城了。
此刻他正和同僚一边走一边聊,还没出宫门,听到乾清宫宫人来喊,面上没有表露,抬脚就跟着宫人来到乾清宫。
进来乾清宫,果然就看到皇上一副大为伤心的样子。
“不管什么事儿,总会解决。大悲伤身,皇上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
曹寅一边安慰皇上,一边因为皇上的眼泪,自己也是眼睛湿润。
皇上倒像是自己想通了,也没提自己的伤心事,问道:“子清总说自己是捡回一条命,和朕细细地说说。”
曹寅心头一跳,心里琢磨语言,面上带上一抹笑儿,“皇上,您问臣这个,臣倒是真能好好说说。”
“臣研习儒释道三家,最近有所悟,就是从这次的病上面。皇上您说巧不巧,臣本打算六月份回南方,您说九月份小四阿哥的剃头礼,还有生辰礼,让臣留下来观礼。”
“后来雍亲王清查亏空,臣自知自家情况,一直没有颜面回去,臣常常想,若是臣去年六月就回南方,在南方患病,从京城到南方那么远……现在臣自己清查自家,把欠款还上,也是从这里而来。”
皇上听了默默地不说话,曹寅也不敢打扰他,过了好久才看到皇上轻轻点头,情绪缓和了很多,“子清做的很对。”
“富贵留不住,还是要子孙上进,才是正理。”
曹寅听到皇上开口,心里头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臣谨记皇上教训。”
“只求皇上,等臣的孙子长大,给小四阿哥做哈哈珠子。”
皇上果然笑出来,“你这脸皮越发地厚了,你那孙子还没出生,就要给我乖孙孙做哈哈珠子?”
曹寅也是嬉皮笑脸,“皇上您先答应,臣总觉得,我那孙子,跟着小四阿哥,肯定能养得住。”
“行,朕答应你。”
皇上一直把曹家当成亲人一样,如今曹寅做事果断,清算家产还上亏空,他也可以放心了,知道他是担心他自己走了后子孙没有庇护,想起刚刚牵挂乖孙孙不敢和以往那样沉浸在伤心里,很是理解为人祖父的,一颗老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