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奥斯维辛学院里,刚刚接到通知的学生们一片哀鸿遍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海森堡家的宅邸当中,奥利维尔的七大姑八大姨同样哭成一团。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奥利维尔闭上眼,可耳朵里还是充斥着嘈杂吵闹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发愁。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她在学院里读书,父亲在管理家族,这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从祖辈开始,这就是海森堡家族乃至所有大家族的生活节奏。
先辈担起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而后代需要做的就只是在个人能力和社会地位上比他们更强,这样家族作为一个整体才能真正昌盛起来。
然而这一体制的致命缺点,就是当其中的一环出现问题时,整个家族就会因为缺少必要的支撑而陷入一片混乱。
能导致家族这个联系紧密的大楼轰然倒塌的原因有很多,而家主作为支撑家族事务的大梁,一旦被人釜底抽薪,就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唯一能带来些许希望的是,只要有人能挺身而出,在关键时刻挽救危局,那么这个家族或许还有救。
奥利维尔海森堡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是在古罗姆哲学家古斯托罗斯的一本书中提到的观点,贵族如果失去了彼此的团结,不能在同一个方向上前进的话,很快就会不可逆转地分崩离析。
古斯托罗斯对于罗姆贵族的观察不仅限于此,他同样指出贵族的本质就是贪婪和自私,即便他们普遍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可利己主义早就在他们的骨髓当中扎下了根。
奥利维尔在两三年前曾经沉迷过古斯托罗斯的作品,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抨击和剖析贵族的部分,或许这是她的逆反心理在作祟,不过这些概念早就被她融入了自己的观念当中。
而不巧的是,奥利维尔这帮亲戚非常懂得怎么给予她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尤其是当家族陷入危机的时候——他们非但不会帮忙,甚至还要给她添乱,让她更难以冷静地思考。
“各位,能不能安静一点?”奥利维尔坐在一个翻倒的沙发靠背上,试图用接班人的身份重构秩序。
可是显然没什么人愿意相信奥利维尔,更别提听她调遣了。
“乖侄女,你那个倒霉老爹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你要是生气就去找管理委员会,和我们说的着吗?”
“奥利维尔,别摆出一副我们就该听你话的样子。就算你是比尔博认定的下一任族长,也应该有书面的文件才行。”
“没错,而且现在的窘境也有你的责任,如果不是你和那个乡下小子混在一起,我们又怎么会被委员会盯上?”
在场的十几个亲戚议论纷纷,可他们只是在说着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经过掩盖的结果罢了,没有谁是真的想要听奥利维尔的想法是什么,她现在有什么感受。
她刚刚失去了庇护她的父亲,又失去了能交朋友的学院,奥利维尔的感受会是什么?
但亲戚们不在乎,海森堡家族也不在乎,没人会凭空想到那么无趣又没有实体的东西,只因为感受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如果仅凭这一点就让他们放弃对自己利益的争夺,或许忽视这点小小的干扰,投入到更惊险刺激的分家环节会更有趣。
海森堡家再怎么说也是三大家族之一,还一度登上过纳尔彻第一家族的宝座,就算近些年不比当初,可还是有殷实的家底。
这样分家之后能得到的好处,恐怕一辈子都享受不完。
不过在奥利维尔看来,分家只是一个把海森堡家族分裂成数个小家庭的办法,最终的目的却不只是为了钱,逃避罪责和舆论压力,才是此时的重中之重。
一般来说,这种需要牺牲去成就更多人的事情,往往都是由领头的人去做。
也就是在分家之前先统一意见,让合理继任者奥利维尔不能正常发号施令,而在分完之后再集体污蔑是奥利维尔做出的决断,如此就能白赚了利润。
“但这不是你们推卸责任的借口。”奥利维尔有些生气了。
然而没有人搭理奥利维尔,她的情绪无处宣泄——家人的支持寥寥无几,她甚至能察觉到自己正被某些坏家伙利用着,从开始到结束,都将是一个无可避免的悲剧。
拖拽家具的声音,敲打地板的声音,刮下金箔的声音,人们争吵的声音。
奥利维尔觉得自己回家之后就仿佛进了一个巨大的动物园,里面饲养的是动物,只是看上去很像人类。
“观察与思考。”不知为何,在奥利维尔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留着灰白小平头的男人,他双眼放光,似乎在观察其他的人。
然而这个建议并没有多大的帮助,“我观察过了,也思考过了,现在还该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考试。记住,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随着那个奇怪的身影从意识中消失,奥利维尔只能无奈地托着腮,忍受着家道中落的痛苦。
而痛苦往往伴随着对美好的回忆和向往,奥利维尔试着让自己多想一些学院的快乐生活,而不是好奇哪个姑姑和哪个叔叔又吵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回忆里都是那家伙啊。”
罗杰特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想到学院很容易就会想到他,想和他一起吃甜食,想和他一起去冒险,想看他复习元素学时尴尬的样子。
但学院被关停了啊,以后也看不到了。
一股伤感顿时涌向鼻腔,奥利维尔拿起笔,展开了一张信纸。
“见字如面。”她这样写道。
之后的事情,奥利维尔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才能不显得太过突兀。
但想要让本身就极具冲击性的事实淡化下来,显然不是简单的文字能够做到的。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学院,家庭,乃至是国家都在颠覆我的认知……”奥利维尔摇摇头:“不,这样写他会担心的。”
“罗杰特,恐怕等你回来的时候,整座奥斯维辛学院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这样写似乎就不必等到一年期满了。
奥利维尔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罗杰特注重实干的性格,等他看到信的时候,多半就会抛下一切,回到首都再看一眼校园风光。
那样不是又违规了嘛。她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了。
违规就违规好了,反正她奥利维尔遵守了那么多规则,家规校规,哪一样现在都帮不到她,又有什么用呢?
反倒是家规和校规的物质载体,她曾经引以为豪的家族和学院,早已到了崩塌粉碎的边缘,而她自己却还活得好好的。
人并非是离开规则就不能活下去的生物——也就是说,规则对于人类来说,仅仅是被道德美化的束缚,在生命和存在没有保障的时候,规则就不是最优先考虑的了。
“喂喂,这想法可不妙啊,真危险。”奥利维尔被自己吓得手脚冰凉。
“奥利维尔,到你选家产的时候了。”有个亲戚来提醒她。
“是吗,你们居然还会给我留下一份啊。”奥利维尔冷嘲热讽道:“不错,至少这证明你们要比秃鹫强上不少。”
“……”在场参与分家的亲戚们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是不符合道义的丑陋行为,可这又是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鉴于我一开始没有决定权,在之后又要替你们担下败坏祖先基业的恶名,再加上我还是未成年,需要更多的抚养费……”奥利维尔绕着桌子转了几圈,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选哪个好呢?”
忽然,奥利维尔海森堡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就是这个了!”
“啊?”众人纷纷看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就要一张桌子吗?”
“不不不,是这处宅邸,以及所有家族产业百分之一的股份。”奥利维尔笑得很开心。
“那我们住在哪儿?你这是抢劫!”果然有人不乐意了。
奥利维尔巧舌如簧:“我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首先这只是一处房产,远远比不上你们选的那些矿山和草药园。其次,下一任族长如果在分家的时候自愿放弃祖宅,是不是太假了一些?”
这段话确实很有说服力,奥利维尔也得以在给罗杰特的信上写到这样的话——“欢迎到我家做客,这里永远不会把你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