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已经和万幸有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可站起身后,那已经完全超出学校不少男生一个头的身高也仍然是随时随地的在给人压迫感。
贺知洲脸上这会儿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唇角要挑不挑的,可总有那么一股子的痞味儿, 下巴微微仰起, 冲着面前的小姑娘正在说话。
万幸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有些惊讶, 说道, “你怎么在这?”
贺知洲又是一笑, 指了指自己的肩章, 示意道,“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背后越过万幸走下来的几个士兵也全都到了贺知洲的身边, 其中一个看着年纪和贺知洲差不了多少的人关切的问他, “头儿, 怎么样, 伤了没?”
贺知洲摆摆手,活动了一下身上, 说,“没事。”
万幸这才想起来正事儿。
贺知洲就算是没伤筋动骨的, 可毕竟也是护着她从一整层楼梯上直接滚了下来——这可是实打实的摔了一路,就连她腿上都必不可免的有丝丝缕缕正有点扯着疼的小伤口, 别提贺知洲了。
她唇角抽动了一下, 气的。转过身, 万幸面无表情的仰起头,看向了满脸苍白,正站在台阶之上惶惶然向下望着的那小女孩儿,正打算拾阶而上,却被身后的人给拽住了。
万幸回过头,皱着眉说,“怎么了?”
“哥几个得回宿舍楼,初来乍到的,刚报了到也不认识路。”贺知洲冲着她一眨眼,笑着说,“带个路吧小宝丫,嗯?”
万幸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之上的人,最终还是说道,“好。”
这个时候,她才刚发现,楼上楼下聚集的全都是人,不少女同学的眼神当中都闪着星星……连男同学眼睛都亮晶晶的。
万幸对此全数归于这些没见过什么大风浪的孩子对于军人的崇拜,当下也没在意,顺手往上提了提自己背上的书包,带着一队人下了楼。
离开了刚才吵吵嚷嚷的地儿,万幸走到楼梯口,看见了天上隐隐约约被云层挡在了后面的太阳,这才想起来,秦千汐估计还在门口等着自己放学,当下说道,“知洲哥哥你等等我啊,我妈妈应该在校门口,我跟她说一声再走。”
“用不着。”贺知洲食指中指并齐,朝后面招了招,一个看着脸挺嫩,估摸着也就十九二十的小男孩儿从队列里出来,站到了他身边。
贺知洲说道,“六儿,你去一趟,拿着小丫头书包过去,跟人家长说一下。”
教学楼距离校门口确实是还得经过一个大操场,万幸有点担心贺知洲身上的伤口,想了想,从书包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之后还是把书包给卸了下来,交给了那个名字叫‘六儿’的小士兵,展演一笑,说道,“谢谢啦。”
小六儿脸一红,接书包的手都在颤抖,后面几个兄弟一阵的憋笑。
贺知洲一挑眉,看着小六慌乱离去的背影,目光又在万幸身上转了个来回,说道,“行了,走吧。”
万幸点点头,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我带着你们过去了,小六等会回来了不认路怎么办?”
“他知道地方。”贺知洲懒洋洋的说道,看着万幸有点费劲追上他,便把跨步迈的小了点。
万幸一顿,有点疑惑,“他知道地方你还让我带路?”
“那他这不是走了么。”贺知洲哈哈一笑,迅速的说,“他走了不就没人知道路了?”
万幸:“……”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也不等万幸反应,贺知洲赶紧说起了别的。
久别不见,万幸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
这一路万幸也大概摸清楚了贺知洲这一趟是来做什么了,军训的教官。
她对教官没什么研究,毕竟当初她上高中的时候满身心都在努力对抗军训了,哪儿还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去和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似的,还整天说哪个教官比较帅呢。也就是因此,万幸也不太懂军人编织,只是大约知道,似乎每一个士兵都有训练学生的义务,但是似乎是新兵居多,像是贺知洲这种军衔的,按理来说,早就应该稳坐大后方了。
毕竟现在陆军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特殊战役了,唯有一个八八年的中越南海沙战,可时间线还没走到那时候,再者说,那也是海军的事儿,和贺知洲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于是万幸想了想,便把这事儿问了一下。
贺知洲笑了笑,说,“带着这几个小孩儿出来的,我不负责军训,我负责训他们。”
于是万幸了然了。
教官们住宿的地方就在男生寝室楼,高中寝室和大学寝室还是没法比的,不过也好在教官和学生分的比较开,没有出现挤在一个屋子里面的情况。
出现在男生宿舍楼下,对于万幸而言也是两辈子以来的头一遭,她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毕竟这周围全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岁数大点儿的也就十七八,和她差的有点远。
许是在什么年纪底下才能经历什么样的事儿,于万幸而言,似乎在这十几年来,对于她而言,增加的也不过是一些童年野趣,至于什么见识和历练……宅斗就勉勉强强算上吧,可也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万幸除了心态上面更加佛系了之外,跟那些真真正正的有见识、有阅历的老人还是没法比的。
她相当有自知之明。
但是目前周围这些和她说一句话就脸红,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几个字儿的小男孩儿,她也是……真的不太能看得上啊。
“我还是去问一下宿管吧。”万幸挠挠头,另外一手给自己扇风,太阳有点出来了,刚下过雨,导致空气有些闷热,像是个大蒸笼。
几个兵身上穿的也是夏季的服饰,但是帽子底下也全都是汗,衬衫早就被汗湿透了,然而站姿笔挺,尤其是和背景上那些坑坑洼洼弯腰驼背的小孩儿们一比,更显得卓越出挑。
贺知洲一点头,左右看了看,说道,“这栋楼吧,近一点儿。”
宿管在面对这些年轻士兵的时候,态度显得相当的热情,当下便把人给带到了一个比较阴凉的屋里头去,重点高中的配置果然不一样,里面居然有吊扇,只不过年头久了,也没谁擦拭过,挂了一层看上去很黏的网。
“这学生是新生?”站在门口,宿管多看了万幸两眼。
开始以为是带着教官来认路的学生,虽然好奇为什么他们不找个男生带路,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可看这样子,万幸也没离开,好像还打算在这待一会儿,想到自己的指责,就不由多问了几句。
万幸一愣,笑了笑,说道,“不是阿姨,我是他妹妹。”
“妹妹?”宿管阿姨这下才是真的惊讶了。
万幸点点头,“对,我也是今天碰巧才看到他被分到咱们学校军训呢,我今天刚入学的,带着我哥哥来找宿舍。”
贺知洲也大喇喇的一点头,大手落在了万幸头顶,笑着说,“是。”
宿管这才笑着走了,不过走前还是叮嘱着万幸要是没事儿的话,别在男生宿舍楼多待,注意时间。
万幸笑着应了,看着到了宿舍才终于松懈下来的几个兵,这才皱着眉,看着旁边靠墙站着的贺知洲,说道,“你床位选在哪儿?”
“上头,最里头那个就是我们头儿的。”姗姗来迟的小六正巧听见这句话,指了指卫生间后头的一个床位。
万幸默了,看了贺知洲几眼,有心想问他怕不怕厕所臭,但想到书里曾经说过这学校卫生间的条件很好,加上这会儿人还都在,便也就算了。
“你找个地方坐着吧。”万幸左右看了看,说,“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贺知洲这下才终于愣住了,半晌才失笑,说道,“没受伤。”
“没扭着摔断腿的伤也是伤。”万幸白了他一眼,指着一边的凳子,说道,“坐那去。”
贺知洲还想说什么,万幸眼一瞪,他顿了顿,依言坐下了。
小六正巧看见,心想他们头儿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那只偷吃大骨棒,结果被主人发现,训了一顿之后垂头丧气的大黄狗。
屋里本来正在收拾东西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最后,最开始问候贺知洲受伤了没有的那个稍微年长一点儿的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头,我带着他们几个去熟悉一下操场、吃点饭,你中午吃什么,给你打一份吗?”
耷拉着脑袋被万幸给按到凳子上的贺知洲这才仰起头,想了想说,“不用,中午我跟这小丫头出去吃,刚来北京,你带着他们几个去吃顿好的——钱夹在我包里,待会儿你自己去拿。”
“哎,得嘞!那头儿,你跟妹子玩好!”敬了个礼,几个人依次退了出去。
万幸笑着目送一行人离开,这才打开了自己刚才从书包里面取出来的盒子,眼珠一转,随后眼睛就弯了弯。
贺知洲跟万幸距离近的很,自然也看到了万幸盒子里的东西,平铺开了里面的一个牛皮卷之后,里面居然是整整齐齐的银针。
他眼皮一抽,心下顿时升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说道,“这什么玩意儿?”